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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才刚从心里忸怩地探出了个脑袋,就立刻被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迷雾蒙住。下一秒,我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恍惚感——半年前,饼哥骗我说我经常叫他“邓哥”时,我所感觉到的就是这个滋味。
无知觉无听觉,一瞬间如同置身于无氧宇宙之中,神智全失,任人拿捏。
而后又被很快被扔回地球,像往常一样正常地走在大道上,完全察觉不到前一秒的异常。
我撑着门,一时间汗水都差点从脑门上流下来。
我已经半年没有体会过这种直面未知的恐惧了。
幸亏,幸亏……我喘着粗气,惊恐地后怕着。幸亏我在进入宿舍之前,捏死了一只蚂蚁,加深了自己的记忆——这还是出于在陌生室友面前捏死蚂蚁的行为太过奇怪的顾虑而做出的行为。
不然的话,现在,我可能就真的以为自己脑袋里突然出现的记忆是真实的了。
就差一点点。
看到这三人的一瞬间,我的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了“记忆”。属于我自己的声音在内心告诉我,这三人是知名的校园人物,我听说过他们,但从未与他们结交。我很向往他们,因为我曾经梦见过自己和他们成为室友,甚至在梦里与他们发生了关系。
能和他们住在一起,我很幸运。
……草!
他们看着我,而我在门口,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不然,可能会当场大笑出来。
一边恐惧着,一边大笑,这行为着实诡异,可我实在是忍耐不住——任谁辛辛苦苦思索了半年,而现在真相却自己走到了他的眼前,都会忍不住放声大笑的吧!
是的,我真的没想到,自己走南闯北地探索了整整半年都没寻找到的真相,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真是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想着,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暗了下来。
我和邓齐被困守那个世界的时候,最纠结的便是“何为真,何为假”。从自己的身份到记忆的真假,没有一个是可以铁板定钉地判断出来的。
即使到现在,我也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所记得的一切,都是真的。
真与假需要一对一相伴出行,才可分出彼此。因此,分不出“假”的情况下,我眼前的“真”便变得愈发难以判断。
但现在,“假”,我却可以完全确认了——只要是世界意志突然塞到我脑海中的记忆,那便都是假的。
就好像我和饼哥的过去,只有三个人存在的宿舍,这些,都是假的。
只有假的记忆,才会像催眠那样,唐突地塞入我的脑子里。
我真的很想笑出来,世界意志又一次在我眼前犯了一个大错——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原本,我还在纠结,脑子里两条过去的记忆,究竟哪条才是真的。甚至还想出了“或许两条都是真的”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
现在看来,突兀地出现在我脑海中,企图滥竽充数的我对这三个人的模糊记忆,自然是假的。
既然这段记忆是假的,那么,这三个人……
肯定也真不到哪里去。
也许,比起艾里,毕非,程成这三个近人的名字,完全不似人类的abc才更适合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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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世界里,在孤立无援的宿舍,面对着三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形怪物。一时间我有些犹豫,是舍身套出真相,还是见好就收,扭头就跑去班导那里换宿舍?
不对。我沉下心来,仔细分析。既然现在世界意识可以修改我的记忆,那么,它就一定有办法可以强迫我和这三人住在一起。
更何况,若是我现在跑了,世界意志可能就可以确定我还有真正的记忆了。
这不仅仅是我的博弈,桌子上坐的从来不止我一个人。我在推测世界意志的行为,它未必就不在推测我的。
毕竟,它可是具有人类“粗心大意”这个品质的东西。如此,和人类一样攻于心计,自然也是不奇怪的。
不要低看对方。
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世界意志不会对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下手,只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可以平安地生存下去,就可以继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悄悄地观察一切。
只要我忍,我就可以不浪费邓齐的牺牲。
我继续装作轻松的模样,把刚才卡在嗓子里的那声“嗨”说出了口,甚至还友好地微笑着招了招手,试图洗去我刚才卡壳的尴尬。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三人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般热情——这并不是我自恋,而是基于世界意志给我植入的莫名其妙的记忆得出的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