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进一步走访核实,大年初二当天,方老六一家四口都没有出城,也就是说:哪怕石头的死亡真的跟这些幕后推手脱不开干系,从事实角度来讲,他们确实没有杀人。
那么案件不可避免的回到最初的原点:当天石头究竟跟什么人出城?
林家良等人仔细询问了方老六家附近的邻居,是否知道石头平时跟哪些人有往来?当天是否听到什么动静?但或许是嫌大正月遇到这种事晦气,大家都很避讳。被问得急了,也只好说什么都不知道。
“那家的男人是个混账啊!女人也是傻子,躲都来不及,谁还上赶着跟他们好吗?”
“早年我们还劝过架哩,没成想是一窝疯子傻子扎堆儿过活,反倒来怪我们,呸,不识好人心……我吃亏有瘾呐,还不长记性多管闲事?”
“大过年的,放着好日子不过,谁闲着没事儿盯着他家看?差爷,这十五还没到呢,您就放我们几天清净吧!”
上元节还没到身边就出了命案,虽然大家都很同情石头,但毕竟不算自家人,难免觉得不吉利,又频频有衙役登门询问,不免烦躁。
得亏着林家良生的斯文俊秀,大家看在他脸的份儿上也多几分耐心,不然换做徐豹,只怕早闹起来了。
然而即便林家良“以美色开路”,也没能得到答案。
在大禄朝,年前后死去的人常被视为不吉,往往不会进行例行的三天或七天停尸,而是尽快下葬。
转眼到了正月初八,石头都下葬了,新的线索仍迟迟未能出现,而作为重要证人的方老六和阿圆夫妇又都关在牢里没放出来,坊间渐渐有流言四起,说是那两口子丧心病狂,大过年的把孩子杀了。
更有甚者还添油加醋说了许多细节,他们是如何如何动手的,事后是如何毁灭证据的,石头又是如何如何凄惨死去的,简直像旁观了全过程一样生动。
短短几天之内,石头之死就成了府城许多百姓家中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人们随着日益刷新的讲述唏嘘、感慨、痛骂,然后砸吧着嘴儿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转头就继续高高兴兴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他们都是真的同情石头,为他的死感到不值吗?也未必。
对他们而言,那个孩子也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跟地上冷冰冰的石头没什么分别,比不上自家下蛋的鸡、挑嘴的猫,是生是死都激不起一点波澜。
只是一个与人交际的引子罢了。
肖明成对这种拿死人做消遣的言行十分恼火,亲自下令抓了两个传得最凶的,当街打了二十个板子以儆效尤,这才略略止住了不正之风。
可嘴长在百姓身上,他止得住一时却止不住一世,只要案子一天不破,这些流言就一天不会彻底消散。
正当一切都停滞不前时,最先发现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兼报案人,郭二狗突然来到衙门。
当日他被吓坏了,回去后就噩梦连连发起烧来,一连吃了三四天药才见好,竟又想起来一点原本不在意的片段,于是急急忙忙赶来衙门,说可能有线索。
近日肖明成也着实为石头的案子悬心,听了这话,忙命人去叫度蓝桦。稍后度蓝桦来时,身后还跟着林家良和冯三,一会儿功夫人就到齐了。
“草民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可这几天又听邻居说,那孩子当天是跟着别人出城的,草民一琢磨,那不就是正月初二吗?”郭二狗明显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出来了,不过还是很努力地回忆着,“其实原本草民也没想到去打鱼,那么冷的天,家里也不是揭不开锅,何苦遭那个罪?只是初二那日草民带着孩子走亲戚,经过村口时隐约听到大青湖那头似乎有孩子的笑声传来,琢磨着可能是谁家大人带着孩子出去抓鱼,这才突发奇想去的。”
林家良一愣,“孩子?男孩儿女孩儿?”
郭二狗挠了挠头,“大人说笑了,哪儿有那么皮的小姑娘,大冷天跑去湖边玩?草民虽然听不大真切,但确实是小子没错。”
孩子?!
度蓝桦脑海中突然有什么轰然炸开,迷雾被吹散,从一开始勘察现场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清晰起来:
之前冯三在冰面上发现卵石,当时她就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后来雁白鸣解剖验尸,这种怪异的感觉就进一步加深。
但在郭二狗来之前,她一直都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那些卵石距离石头的落水点很近,方向也不太一样,仅有六七块相对集中,但整体却有个共同点:都处于湖岸和冰窟窿之间!没有一块超过的!
冰面十分光滑,摩擦力极小,停在冰窟附近的卵石实际的落地距离还要更靠近岸边。
是那些人放弃朝石头丢卵石了吗?不,只是他们的力量不够了!
石头刚踏上冰面不远时,那些人丢出去的卵石很容易就砸到他,但随着石头越走越远,丢卵石的人年纪太小、力量有限,就已经够不到石头了。
那些卵石中途落到冰面上,又顺着往前滑行一段,最终停下……
可能石头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想要返回,但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有往回走的念头,那些人便会再次将卵石倾泻过来……他只能站在原地,或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脆弱的冰面根本承受不住长时间的压力,最终破裂,石头落入冰窟……
“孩子,竟然是孩子?”林家良用力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之余更多地还是痛惜,“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