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七室,收风!”
时局迅速变化,正像这变幻无常的天气,几天霪雨,又变得寒冷起来。前些日子还不敢当众放肆的狗熊,又嚣张起来,提起皮鞭,在地坝当中大叫大喊。
刚回到牢房,余新江便看见猫头鹰,握着枪,指挥着一群特务,押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紧张地跨过地坝,走上楼来。
“来了四个。”
“有一个重伤……”
“你看,那一个还是小孩!”
说话间,猫头鹰已经冲到楼七室门口,像给自己壮胆似的,高声狂喊:“关在楼七室!”
哗啦一声,猫头鹰狠狠地推开牢门。余新江看清楚了,被特务推进来的几个人,都很年轻。年纪最小的学生只有十三四岁;稍大一点的,也不过十七八岁。他们吃力地搀扶着一个受过重刑,昏迷不醒的人。余新江迎上前去,帮助他们把昏迷的人扶进牢房。
“对不起,我们来,要让大家受挤了。”学生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望着黑压压一屋人,很有礼貌地说。
牢房里的人们,热情地招呼他们:“门边风大,把伤号送到这里。”
“来,在我们这边休息。”
擦得干干净净的楼板,每个人的简单行李,都整齐地叠在墙边。人虽然多,却整理得十分清爽。这里不像二处的牢房那么潮湿阴暗,到处爬满臭虫虱子。一片热情和关怀,使三个学生感动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让老高同志住里面,”还是年纪最大的学生开口:“我们几个年轻人,就住这边。”
那两个学生,点头同意他的话。
余新江指引着他们,把昏迷的人抬到里面墙角去。屋里又响起一片关切的话语:“我垫的毯子拿给他。”
“不,老大哥,你的身体不好。”
“拿我的去,”丁长发说:“把枕头给他。”
墙角背风处,铺设出一个全室最舒适的铺位。人们把重伤的人抬过去,让他轻轻躺下。
余新江拧了块湿手巾,替他揩去满脸的血迹,又把湿手巾敷在他发烫的额角上。看得出来,昏厥的人年纪稍大,约莫二十多岁,瘦削的脸因失血而显得分外苍白,两只深陷的疲惫的眼睛,被闭合的眼睑盖住,嘴角上两条微微下陷的纹路,明显地刻画在瘦脸上,似乎显出某种知识分子的倔强。
“他是谁?”
“你们的老师?”
三个学生摇摇头。年纪最大的说:“在二处黑牢里遇到的。”
“他刚才还是清醒的,”另一个剃光了头发的学生说:“囚车里又闷又颠簸,他……”
昏睡的人,全身糊满斑斑血污,手上,脚上都遗留着被皮鞭抽打的伤痕。左腿受伤似乎特别重,脚上的鞋袜也浸透了血水,腿上还僵直地箍着一个圆圆的石膏筒,从膝盖以上直箍到大腿。
余新江又端来一盆水,替他洗净了脚上的血浆。沿着白色的石膏管,暗红的血水还在不住往外渗透。
“他的腿断了?”
“比断了还重!”年纪最小的学生说着话,眼圈都红了。
“特务用钉满钢针的橡皮鞭,打他左腿,叫他供人!”
“他还说,”光头学生接着说:“把他打得血肉模糊,又涂上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