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烈日杲杲,暑气灼人,而沙城犹甚。
城中来往的依旧是些碧眼白肤的疆外商贾,一个个牵着马和骆驼,驼铃声叮当作响。
周遭风沙大,故而走动的凡人头上面上皆蒙着纱巾,只一双眼露在外。
渚幽也学着这些凡人的装束,在自己和长应的身上施了术,只余了一双眼在外边。
她那纱巾是红的,眼梢的凤纹也是红的,衬得那小半张脸白得好像玉石,同这往来的凡人迥然不同。
她故意未隐去容貌,反正这纱巾一遮,一头银发便看不见了,眼梢的凤纹看着像是胎记,似乎无甚古怪。
长应跟着她,如今她心志混乱一片,一时竟未认出这地方,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凡间……”渚幽在街市上走过,生怕这龙跟丢了,本想将她衣袂捏着,没想到长应的手伸了过来,反将她的腕骨扣了个正着。
长应将她脚步一滞“你何时来过?”
渚幽回头看她,“你当真不记得了?”
长应眸光冰冷,神情镇定,眸中连一丝疑虑也没有,好似真的不记得了。
渚幽只好敛了眸光,这龙不记得,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就是在这沙城中,长应将旧事全部说清阐明了,还在此处将观商的一魂从璟夷的灵台里扯了出来。
其后,她才得以携那一缕灵丝赶至上禧城,入魔渊,令观商三魂归一。
这么一想,好似过去了许久,实际上还不及她入魔后苟且偷生的那两百年。
渚幽装作不以为意地道:“不记得也就罢了,也不知你是不想记得我,还是不想记得观商。”
长应神色微变,那露在纱巾外的一双眼黑沉沉的,虽还是龙瞳的模样,可那金灿灿的色泽已被掩尽,这么一双黑瞳乍一看竟与凡人无异。
渚幽的手腕还被捏着,腕骨上那指痕绯红一片。她见长应面色冷了下来,转而道:“当初我和撼竹来了沙城,我本是想寻个清楚,浊鉴中所见究竟与我有何干系,没想到你甚是紧张,跟着一块儿来了。”
“可我不记得了。”长应皱眉。
“你哪是不记得,明明是不想记得。”渚幽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能一击毙命。
长应抬手将纱巾扯了扯,额前空落落的,原来那金饰在时,还能将她这周身寒冽给压下去丁点,如今面上当真是连半分暖色也见不着。
渚幽转身就朝一侧的小摊走去,那龙还攥着她的腕骨,不得不跟在了后边。
两个高挑纤细的姑娘虽是被纱巾遮了脸,可露在外的小半张脸干干净净的,哪像是这沙城的人,更别提身形和姿态,同这儿的人区别可大着去了。
那卖些小玩意儿的摊贩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瞧见这两位一冰冷疏远,一皎皎无辜,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怕是寻遍整个沙城,也没人能配得上这二位,她们之间就好似牵了根绳,无人能将她们分开,谁也不能在她们之间驻足。
那气度,那仪态,即便是纱巾裹身,也未能掩饰得住。
小贩心下嚯了一声,不知道怎的,竟觉得何须再找旁人,这两位站在一起不就万分般配了么。
渚幽见这小贩将她和长应打量了一眼又一眼,也不戳破,反倒气定神闲地站着,捏起一串银珠看了看。
那银珠的眉心坠是一颗湛蓝的宝玉,若不论颜色,倒有些像长应先前的那一枚,俱是水滴的模样。
渚幽抬起手来,在长应额前比划了一下,说道:“凡人的玩意儿倒也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