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翎的神色突然变了,像在凝神倾听什么似的,片刻之后,伸手在一侧的耳朵上按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我这才注意到了掩盖在短发之下的那个扣子似的小东西,忍不住暗暗心惊,原来我们连说话都有人在听啊。
“你的体质太差。”夜翎的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谢路南说了,这样不行,让你每天都出来游几圈。还有,散步的时间也要延长。”
我没有反驳,只是问她:“接下来干什么?”
“安东的导师是一位神经传导方面的专家,他想对你的听力做一个初步的检查。”夜翎想了想,又补充说:“他年纪很老了,体质比你还差,估计时间不会很长的。”
安东的导师比起安东来更加地不讨人喜欢,见面之后也只是居高临下地斜了我一眼,便不再把视线投放在我的身上。迫不得已需要跟我说话的时候眉毛也是紧皱着,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可怕的细菌,马上就会传染到他的身上一样。但是跟安东和夜翎说话时他就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表情温和地像在看自己的孙子孙女。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年纪那么大了,而我的身份又是一个肉票的话,我会把手里这个水杯砸到他脸上去。
他用一种很傲慢的姿态指了指他对面的那张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顺着桌面推过来一副耳麦,耳麦下方两根导线一直连接到了他面前的一台仪器上。我坐在他的对面,完全看不到他在那仪器面板上按来按去的都是在做什么。安东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我的眼神像怜悯又像幸灾乐祸。夜翎则靠着门框站着,似乎对实验室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导师举起手,这是在示意我回答。
“两短一长,声音很尖。”
导师低下头又是一通乱按。安东的视线在他的导师和我之间晃来晃去,不知不觉,表情当中少了几分讥诮的东西,看上去要比刚才认真一些。
导师又举起手。
“三声,很短,像狗叫。”
导师很严厉地瞥了我一眼,安东则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导师的脸色更黑了,不过我戴着耳麦呢,不论他说什么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作听不见。
“说不好是什么声音,像车轮子碾过路面的声音。”
“下雨的声音,滴答滴答的。”
“像有人在吹口哨。”
……
因为看不到仪器的正面,我始终不知道这面目可憎的老头子放给我听的声音大小到底是在什么样的范围之内,我也不知道这些声音正常的人类可以听到多少。这里的气氛,面前不友好的人,秘密被不熟悉的人知晓……这些因素都让我感到不安。所以,当老头子再一次举起他那只长着老年斑的干枯右手时,我突然不想回答了。
老头子眉头微皱,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
我摘下耳麦,面无表情地扔回到了桌面上。
老头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安东的神色也微带诧异。夜翎扭过头看了看桌面上的耳麦,波澜不惊地问我:“累了?”
我摇摇头,“烦了。”
老头子的语气变得刻薄起来,“试验才进行了一半。”
我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大概是我的脸色不好看,夜翎追上我之后什么也没说。老头子的咆哮在走廊里传的很远。我们走下楼梯的时候,安东从后面追了上来,语气不善地喊我:“你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回事儿,我被绑来给你们当小白鼠还得面带微笑地讲究服务态度?!
安东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被我一把甩开了。我觉得安东这小白脸看起来要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讨厌。
“有本事你们就把我宰了冻到冰柜里慢慢研究,”我看着安东,一字一顿地说:“下不了手就别他妈的冲着我指手画脚。还有就是别再让我看到这个死老头子,否则,今后所有的试验我都不会再主动配合。”
安东瞪大眼睛,微微有些无措地转头去看夜翎,夜翎却带着一点惊讶的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夜翎。”安东喊她。
夜翎却拍着我的肩膀笑了起来,“我说,原来你也会发脾气啊。”
我白了她一眼,我也忍她很久了。
“夜翎!”安东提高了声音。
夜翎一边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叫我也没用的,我也觉得那个老头子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