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花溪里向北,走上七八里,就是团部的驻地。在这一带,蜿蜒着一道浅浅的山溪。山溪两边,全是苹果林,一直连到半山。树上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剩下的也变得紫郁郁的;但是因为战事的缘故,苹果却没有摘完。有的剩下半树,一眼望去,红澄澄的;有的还剩下少数留在高高的枝头;有的已经落到地下枯黄的草丛里。大约它的主人们,刚开始采摘,就匆匆地向北撤退了。
自从邓军、周仆的团队移到这里,向北撤退的朝鲜群众,已经陆续回来。在条条山径上,到处可以看到面目黧黑的憔悴的人们,三五成群地重新返回他们的家园。尽管在长途跋涉中,有人失去了年老的父母,有人失去了年幼的儿女,但是毕竟他们又回到故土来了。第一次战役的胜利,有如一声震天的春雷,劈开了阴霾的长空,立即改变了黑云压城的局势。人们已经重新站定脚跟,对未来充满了新的希望。
邓军和周仆的团队,驻在舞童山下,正利用战役间隙,进行评功、总结战斗经验和练兵。每逢战斗下来,简直比战斗还要紧张,这已经是中国革命军队的老传统了。部队移来的第三天早晨,邓军和周仆吃过早饭,准备到各营看看。刚刚走出院子,下面山径上远远走过一个人来。小玲子兴奋地叫:
“你看,那是不是小杨来了?”
大家一看,那人穿着志愿军的棉军衣,走得十分轻快,倒是有点像是女同志,但怎么会是小杨呢?周仆随口说:
“别胡诌了,小杨恐怕还站在鸭绿江边哭哩!”
小玲子又凝视了一会儿,说:
“我肯定是她!”
因为小玲子在这方面有压倒的威望,人们也就不急于争辩了。
大家立在山坡上等着。那人越来越近,果然是护士班长杨雪,小玲子用刚学来的朝鲜话,开玩笑地喊:
“夭东木(朝语:女同志。)!这里来!”
杨雪也看见了他们,脸上现出微笑。她紧跑了几步,上了坡,打了一个敬礼。
周仆抢上去同她握手,笑着说:
“刚才我还以为是人民军的夭东木呢,原来是你呀!”
“你是怎么来的,小杨?”邓军嘿嘿笑着,也伸出手来,但杨雪却不同他握手,一边掏出小手绢擦汗,一边说:
“怎么来的?我是一不靠情面,二不靠照顾,光明正大,正南巴北,奉了命令来的。”
邓军望着周仆笑了一笑:“你们看,小杨对我意见蛮大嘞!”
“拍你的桌子去吧!”杨雪笑着,半真半假地说,“从今后,什么事我也不找你了!”
“你不要逞强!”邓军说,“要不是我们站住了脚跟,怕你现在还来不了嘞!”
“哦,这么说,这‘抗美援朝,叫你们男的包了算了!”
周仆和小玲子、小迷糊在一旁只是笑。
“老邓!我看你有三张嘴也斗不住她。”周仆笑着说,“你这军事指挥员也不判断一下情况,军后勤离这里30里地,人家一大清早跑来了,想必天不亮就动身了。快招呼人家吃饭去吧,恐怕还有别的紧急任务哩!”
“什么紧急任务?”杨雪红着脸反问。
“我怎么知道哪!”
人们说说笑笑又回到院子里。这也是一座幽雅的小苹果园,人们围着一个小石桌坐下。小玲子忙着给杨雪打饭,邓军忙着给陆希荣打电话,通知他这个喜讯。
杨雪心里高兴,嘴里反说:
“给他打电话干什么?我主要并不是为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