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把东西收好,便开始缝制衣服,拿着剪刀照着刘府二姨太的身型咔嚓咔嚓的剪尺寸,二姨太要的衣服,有濡裙,有百副裙,也有窄袖小褂,料子从纱到绢,到蜀绣,因为有李珍珠在布料另一端扯着,所以剪起来得心应手。
葫芦在一边哗拉拉的翻着书,看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懂,便凑到芙蓉身边问:“姐,这上面写的啥?”
“《三字经》。”
“《三字经》是啥?”葫芦抱着书问。
“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葫芦听了,嘴里嘟囔着念了一会儿,看起来倒是比芙蓉上学时认真多了,等芙蓉把衣料都剪好了,便问他:“葫芦,刚才我教你念的是什么呀?”
“人跟猪,性本善。”葫芦奶声奶气的。
“我教你的是什么?”芙蓉停下剪刀问他。
“人跟猪,性本善。”葫芦以为芙蓉是嫌他的声音小,于是加大了声音又答了一遍,芙蓉想笑又笑不出来:“我不是让你大点声你这脑子,核桃夹多了吗?”
芙蓉的声音倒有些大了,葫芦听的有些不高兴,便拉着茶茶的胳膊道:“姐,咱回家。”茶茶无法,只得带他回去。
李珍珠苦笑了起来,一脸羡慕的望着葫芦跟茶茶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远了,看不见了,她小时候,家里穷,爹死的早,娘因吃不了守寡的苦,跟着一个挑担子卖货的絮郎跑了,扔下她还在蹒跚学步,小时候的夜总是那么难熬,天一黑就会很害怕,抱着被子哭过无数回,无论是被别的孝子打了,或是在集市上偷东西被大人捉住捆起来,她的娘从来没有出现过,自己更没有念过一天的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所以别人每每问及,自己都会说,父母双亡了,若真是这样,自己的心里还会好受一点,看着葫芦虽没了父母,但有芙蓉这样的姐姐教他念书,犹如严母一样,倒叫她心酸了,想起以前在青楼里给别人端茶倒水,多少次挨打挨骂,不过为了一口饭吃,喉咙里便一阵哽咽,后来自己默默的看上了刘府的刘天心,刘天心却总不能正眼瞧一下自己,虽也心酸,但想起刘天心的样子,心里却又开出一朵花来。
真是白天别想人,晚上别想鬼,正想着刘天心,刘天心便带着下人来了,二人在门口来回晃悠,就是不进来,芙蓉手里拿着针,望着门口道:“想进来就进来呢,在门口晃的我眼花。”刘天心穿着身石膏灰的小马甲,暗青色的袍子,头上还戴着一八角的小帽,帽子上缝着一块四四方方,晶莹透亮的和田玉,进来后坐在桌子边,呵呵一笑道:“芙蓉姑娘,忙着哪?”说完,眼神一扫,看见了李珍珠,便接着道:“珍珠姑娘,你果真从良了?”
李珍珠被说的面上通红,她以前虽在青楼,但从未做过接客的营生,刘天心倒是不止一次说她从良了,这让她很是不堪,芙蓉本不想理刘天心,听他这般口无遮拦,便拿着针指着他道:“人家清清白白一姑娘,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呢,再从良不从良的,信不信我拿针戳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芙蓉离刘天心够远,刘天心见她手里握着的明光闪闪的针,还是吓的缩到了一边。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人,别跟我扯着一套。”芙蓉道。
刘天心无法,只得脸上带笑道:“以后我不说从良不从良的事了,还不成么,今天本来给你们道歉来着,你看,你倒要拿针戳我,可不是不识好歹?”原来刘天心上回花了三十两从芙蓉手里买了三亩地,在芙蓉衣坊开张那天,刘府里,自己的亲爹,外加亲妈加大娘,坐着轿子来这里给了下马威,虽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刘天心始终觉得,自己的爹跟大娘,亲娘损了自己的面子,若真这样,自己以后还怎么在石米镇这么些龌龊贵公子行列里混哪,人家提起他,便会说,在家没地位,爹又凶,娘又狠,自己跟个阿斗似的,于是借着道歉,实则来问问动静,看这几天,爹妈有没有回头来找茬。听芙蓉说没有后,高兴的什么似的,指挥着李珍珠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坐在桌子边当起了大爷。
芙蓉见苏连脸上通红,想来是走的急,便问他:“你倒底是刘大户的小厮呢,还是刘天心的小厮呢,怎么一会跟着爹,一会又跟着儿子?”
苏连嘴一撇,靠着柜子道:“侍候老爷,也侍候少爷,反正都是爷。”
“珍珠,你们的茶叶可不行啊,你看这泡出来的茶,铁观音是吧?怎么黄的跟孝尿似的,你再给我换一杯。”刘天心翘着腿喊。
李珍珠听了,脸上很是尴尬,只得端着茶壶准备再去冲一壶,芙蓉道:“别理他,黄的跟孝尿似的,你一杯还没喝够呢,我们小铺子,哪里比的过你们刘府,吃香的喝辣的,你没事,赶紧走吧,我们这还做生意呢。”
刘天心听了,便呵呵一笑,放下茶杯,凑到柜台边看着芙蓉道:“老板娘好凶猛啊。”眼见芙蓉又要拿针戳自己,便带着苏连一溜烟的跑了。
李珍珠目送他跑远了,跟着芙蓉学着做了会儿针线,装做无意的问道:“你怎么对他这么凶,你跟别人说话可是好声好气的,他娘在咱铺子里买了不少衣裳呢。”
“还不是你教我的,对他就得凶点,不然,他会得寸进尺的。”
李珍珠细想了想,以前自己真的是明白的人,包括怎么对付刘天心,他总是喜欢欺负柔弱的姑娘,对于那些刚烈的,却又不敢招惹,但自从喜欢上他之后,脑袋里便混乱了,看刘天心,也看不清楚了,这便是当局者迷吧。爱上一个人后,智商便没下限了。每次跟他说话,也开始咬文嚼字,想半天才能说出一句话来。生怕说错了,或是他不爱听。李珍珠以前的烈性子,在刘天心身上,算是一点都发挥不出来了。有人说,爱上一个人,最开始的想法就是,觉得你配不上他。李珍珠骨子里就自卑,如今愈发强烈了。
芙蓉看她出神,自然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这茶我觉得好,别浪费了,咱俩喝。”
做了半天针线,手腕也开始酸痛,因一直低着脖子,脖子也疼的要抬不起来似的,跟李珍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李珍珠突然就哭了:“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怕的就是,他什么也懒的让我做呢。”
芙蓉此时才觉得李珍珠真的好傻,那份心思又如此单纯,有句话说,吸引一个女人的办法,是一直让她得到,而吸引一个男人的办法,就是让他一直得不到,而李珍珠如今,却恰恰相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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