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寅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把话题过度得极为自然,“对了。这么看来,八皇子和淑雨是真的好事将近了?”
难得的,姚寅也会说出让淑雨暗喜的话。她含着一丝浅浅笑意,略显羞赧地低下头,等着苏步钦表态。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似乎已经不重要的。逐渐的,她愈发在意的是被承认,而不是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总定格在互相利用上,又尽管他从不承认对她有利用的成分。
可是片刻后,当苏步钦终于出声,她迎来的只是更彻底的失望。
“姚四爷,你误会了,我和冷姑娘并不熟。”
“不熟?”原来不熟也可以闹到这个地步,那如果很熟呢?姚寅禁不住挑起眉梢,语带兴味,“太子和淑雨忽然解除婚约,与你无关吗?”
“那恐怕太子殿下对我也有些误会。”苏步钦也的确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充其量他不过是被人硬按上去的导火索。
“误会?呵,我想太子殿下应该很感谢八皇子才是。若不是你,他又怎能那么顺利地解除婚约?又若是解除不了这婚约,他又怎能跑来问我要姚荡。”世间的事就是那么玄妙,这些年他每次都必先为姚荡铺设好所有安排,才放心离开;偏是这唯一一次的不告而别,竟然就生出了那么多事端。
八皇子的猝然闯入,是意料之外的;太子登门求亲,那就更是意外之外的事了。甚至,差一点,他就被这鲁莽要求杀得措手不及。
“他想要姚荡?!”很显然,太子的那份执拗,也同样没在苏步钦的预料中。
“八皇子那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是对我那位秋千妹照顾上瘾了?”
“……”是不是上瘾,他不知道。但很清楚一点,他不想姚荡继续被卷入是非之中。
“放心,我比你更舍不得她。”
这话似是玩笑又似是忠告,为这气氛特殊的饭局,更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其实一早,设宴的、赴宴的,就都清楚这不会是场愉快的见面。揣度、博弈、试探,自然都是少不了的,就连之后旁人听似互相揶揄的闲聊,也免不了机关重重。倒是无论苏步钦还是姚寅,都默契地没想把这场虚伪演绎太久。
有那么一刹那,姚寅觉得,眼前的八皇子是不是真的太过单纯?他甚至临走时,还不忘那满桌的剩菜,“姚四爷,这些菜就这么浪费了太可惜,能不能让我带走?”
“……请便。”会不会也太夸张?姚寅皱眉瞥了眼那桌卖相口味皆属于下乘的东西,险些被他的古怪喜好逗笑。
如果苏步钦不是处处透着向姚家示好的意图,他或许真的会以为多年的质子生涯已把八皇子磨折得没了脾气、淡漠了名利。
为了尽待客之道,他一直将苏步钦和冷淑雨送上了各自的马车,客套地道了别后,他举步正要转身。明知道“敌不动我不动”的理,可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顿住,“八皇子。”
“嗯?”闻言,苏步钦撂下车帘的手一顿,覆在眉宇间的纯然之气依旧。
“往后来这儿,记得走正门。”
“好。”走正门还能抱你妹妹吗?
“还有……”他话语一顿,微微倾身,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得清的话音说道,“照顾姚荡是我的事,你该物归原主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有求于人就不该夺人所好。”
“我知道。”
这是苏步钦的回答,无波无澜无错愕,恍若一杯温水。
他是知道,有求于人的时候当然应该乖乖地言听计从。问题在于,他并不求任何人。
姚寅变态、恋妹,凭什么苛求他配合?!
“爷!冷姑娘在问你话呢!”
他想得太过出神,完全没在意到身下马车骤然停下,直到又旦出声提醒,苏步钦才察觉到马车边站着的那位丫头,“怎么了?”
“我们家小姐问你,要不要去府里坐坐。”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丫鬟,主子盛气凌人,丫鬟也跟着颐指气使。
“不了,我还有事。”
丫鬟转身去传了话,又迅速地跑了回来,“小姐说,有什么事比她还重要!”
“的确是比她重要。”他堆起亲和哂笑,却不再顾及面前这对眼高于顶的主仆,转而冲着又旦抛出命令,“旦旦,走。”
“哦,好。”又旦很听话,看懂了自家爷藏在瞳色深处的不耐,反正他也不必讲究什么礼貌,索性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就立刻挥动马鞭,快速驶离,由着身后冷家的丫鬟吃了一嘴的灰大呼小叫。只是还没跑多远,他就没了方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吉祥赌坊。”
车厢里抛出轻声的回应,惹得又旦一阵惊愕,“该不会是您故意支开十三荡的吧?”
“呵,八皇子的威仪能比得过姚四爷吗?”
“在外头是比不上,可是在吉祥赌……欸!这么说,是姚四爷支开十三荡的?”话说到一半,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苏步钦没有再搭腔,他便自言自语了起来,“为什么呀,他不是很疼这妹妹吗?做什么还要对自己妹妹耍心机?”
“是挺疼,疼得近乎变态。”有几个哥哥会像他那样,恨不得能把妹妹占为己有?
“咦?”
“因为变态,所以不愿让我和姚姑娘碰面。”这也是苏步钦唯一能想到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