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之想起的,是多年前在太极宫中病故的母亲。
他是宫女的儿子,不受父亲疼爱,不被嫡母接纳,就连同龄的兄弟姐妹们也都看不起他。
只有母亲是全心全意爱他、护他的。
为了让他后半辈子能安然地活下去,她几乎倾注了所有心血,就连临终前,一心牵挂的,也是要送他离开龙潭虎穴一般的长安。
年少时,他对母亲满心感激。可后来,他逐渐长大,逐渐成熟,再回想往事时,却倍感愧疚。
母亲还是个普通的掖庭宫女时,日子虽过得清苦,却无忧无虑,平凡安乐。可有了他以后,却再没为她自己活过一天。
她的后半辈子,都是为别人活的。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如今面对跪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看过太多的人,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却早已经忘记最初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不希望她也如此。
“我自己?”
楚宁跪在地上低低地重复,眼里闪过几分迷茫,紧接着又坚定起来:“我自己,当然想活下去。可我更想替父亲洗清冤屈,为了父亲,我可以什么也不要。”
她只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有几分决心,因此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萧恪之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失望。
她是个坚韧的女孩,却因生活所迫,不得不收起原本的天真与明媚,直到如今,仿佛已失去了自我。
她以为这就是自私,可实际上,她根本不懂得为自己着想,为自己争取,自然也更不会考虑男女之间的情感……
“你当然会活着。”他轻轻摇头,目光复杂地盯着她,“朕不让你死,你就不会死。”
“陛下的意思是……”楚宁目光闪了闪,细细思索着他的这番话,几乎要以为这是有心帮她的意思。
萧恪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不见了方才的失望。
他伸手越过身前的书案,手中的笔管点在她的下颚,轻轻抬起。
“你告诉朕,你的父亲,与朕何干?要朕帮一个已死的‘罪人’,你拿什么回报朕?”
楚宁怔怔对上他的眼神,眸中浮现一层水光。
这句话看似带着几分待价而沽的轻薄,却足令她安心,甚至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轻咬下唇,缓缓低下头颅,弯折腰身与脖颈,恭顺地伏在地上,声音发抖,语气却十分坚定:“但凭陛下吩咐。”
只要他说,她便是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萧恪之望着她露出的那段纤细白腻的脖颈愣了一瞬,随即轻笑一声,慢慢从座上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去,一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扶半托地拉起来些,另一手则捧住她的脸蛋,让她仰头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间,他一字一句道:“朕要你离开他,到朕的身边来。”
话音落下,楚宁久久没有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辨不清心中的滋味。
话中的“他”自然是指萧煜。
她完全没料到他的要求竟是这个。难道,他对她,还有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