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宫奔梨园。
太后赶到永和宫。
此时的永和宫里,人人噤若寒蝉,只因不久之前他们的主子被侍卫抬回来时,身上盖着薄毯,但鬓发凌乱,听说被发现的时候就连衣衫也是不整的。这种事情是宫里的大忌。往往预示着一个嫔妃已经失贞。而一个失贞的嫔妃在这个皇家后宫只有一个下场,就是那个谁都不愿意提起的字。
不过,今天碰上这事的人碰巧的淑贵妃,她是这宫里除太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不少宫人其实多少是有些好奇,淑贵妃遇到了这种事,皇上最后会如何处理——说到底,这位淑贵妃的出身可是李家的嫡女。
但是,谁都没想到,永和宫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陛下没有露面,而真正来处理这事的人竟然是太后?太后的到来很可能意味着这件事会被遮掩过去,那么也就相当于是所有知道这事的宫人很有可能会被无情地杀掉——正因如此,整个永和宫的宫人在看到来人是太后的那一刻,那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简直人人自危,害怕得恨不能藏进地缝里。
这个时候,太后显然没有心情搭理宫人,见众人给她行礼,只淡淡道:“都平身吧。”之后,她吩咐玉竹:“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
永和宫的主寝殿里,除了翼姑空无一人,就连来给淑贵妃看病的太医,这会儿都因太后旨意还等在宫外。不过,李荣儿这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就着翼姑的手在喝参汤。
她听见屏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她听过很多次,从儿时至今十几年了,她自然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那是谁来了——于是,风干的眼眶再度湿润,她轻声喊了一句:“姑母?是您来了吗?”边说边急忙披衣下床。
太后的身影绕过屏风,冷冷地看过来,在翼姑和淑贵妃身上扫过,对翼姑道:“你出去,没有哀家的吩咐不准进来。”
翼姑连忙应下,躬身退出。大殿里再无别人,李荣儿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抱住太后的腿,脸贴在太后的大腿上,眸中含泪,神情恍惚,不住地轻唤‘姑母,姑母……’就像是一只跑了出去,回来时已被伤得遍体鳞伤的猫崽儿,遵循着动物的本能,寻求长辈的关爱。
太后望着这样的她,来时憋在心里的一肚子火,路上想到得无数训斥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一口一字都发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太后还抖着手指着她,失望至极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荣儿昂起了头,泪水从眼眶滑落下来,却笑着说:“姑母,姑母你看我美吗?我这么漂亮,这么年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太后无言以对。只瞪着她,却也渐渐红了眼眶。
而李荣儿还在说:“姑母姑母,你看,你看!”她撸起自己的衣袖,那手臂上落着几枚红痕,她疯笑着指给太后看,还说:“梅花开了,像不像梅花开了!”
“你——”太后矜贵一生,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而现在,第一个让她领教这等不知羞耻行径的女子竟然是她的亲侄女,这怎么能忍?怎么能不叫她生气?那一刻,太后简直怒不可遏,抬手一个巴掌就落了下去!
‘啪’地一声脆响——
李荣儿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她甩头的时候一串眼泪从眼眶里飞旋着甩出,砸在大殿的青砖地上发出的明明是一小阵轻响,但在这对姑侄心里,却好似砸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李荣儿就那样偏着头,没有动。
太后收回手,才想起这孩子从小就被她的兄长和嫂嫂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再加上她从小懂事恐怕自己这一巴掌还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挨打,可是——唉,这孩子怎么就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好像是为了回应太后心中的疑问,李荣儿缓慢地回过头。她还是那样跪在地上,只不过刚才挨了打,此时脸上布满青丝,她也没有理顺,就那么透过发丝的间隙昂望着太后,脸上有泪痕,眼里的泪水却好似完成了使命的秋天最后一场雨,只把她的眸子冲刷得晶亮。
片刻后,李荣儿笑了,她问:“姑母,您能告诉荣儿,我入宫是来干什么的吗?”
太后道:“李家之女,既入皇宫,哀家也不求你有多大出息,但是,你至少该自珍自爱,恪守妇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败坏李家门风,做那些善尽天良之事!你让哀家太失望了!”
“哈哈,”李荣儿突然笑起来,她抬起手,那手软软得摇摇晃晃像没有骨头一样指着太后,“恪守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