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这样的心当然是好的,但唯恐祖孙之间闹出隔阂来,云畔忖了忖道:“还是交给我来解决吧,公爷就别管了。”
他知道她办事有根底,也不去询问她打算怎么做,只是和她漫步返回续昼,一面淡声道:“天色越来越凉了,上京的政局也越来越不稳,接下来你出入也好,办事也好,都要加些小心。这些年我在任上忙碌,从息州团练到幽州刺史,再到侍卫司都指挥使,好像一时也不得歇息。”
说着低头看了她一眼,“就连咱们成婚,我也忙于衙门的公务,没能好好陪你。”
云畔总觉得他有些古怪,惴惴问:“公爷今日怎么忽然这么说?是不是朝中又出变故了?”
“朝中每日都有很多变故,多到我已经说不清了。”
他转头望向广袤的长空,负着手道,“或者……我应当歇上一阵子,运气好的话,可以陪你焚香点茶。”
云畔顿住了步子,“那若是运气不好呢?”
他回过头来,看她的眼神带着些孤冷和怜悯,“那你就要一个人应付上一阵子,待到来年……春暖花开。”
他从来不打诳语,云畔被他的话吓着了,一时惶然地,有些气哽地望住他。
他忽然笑了,“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说着伸手抚一下她的脸颊,手上的赤金指环刮过她的下颌,钩缠的螭纹,留下清晰的触感。
她扣住了他的手,心下跳得突突地,勉强稳住心神道:“你若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
他的目光微微一漾,最终还是摇头,“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会尽力保全你,就够了。”
这哪里是保全她就够的!云畔想起他那日拜会姨丈姨母,头一件事就是托付这个,那时候只觉这人很真诚,却没想到婚后当真有一日,会经历设想中最坏的打算。
她拉住他的手不放,他叹息着垂眼望她,发现平时周全妥帖的公爵夫人,原来也有胆怯彷徨的时候。
转过腕子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徉徉牵着她踱回续昼,一面道:“我今日忽然有些伤感,所以说了些悲观的话,倒害得你担心了。其实没什么,朝中风雨无常,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也可能是天凉,心里生了些寒意,胡乱和你抱怨两句,你别放在心上。”
然而云畔知道,他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如果这些话仅仅只是抱怨,那他就不是那个心有城府的李臣简了。
但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能非逼着他向她澄清什么。反正风雨来了,就挺直脊梁面对吧,无惧无畏是这样,提心吊胆也是这样,人到了这种位置上,已经没有退避的余地了。
就是夜里,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枕在枕上尽量保持一个动作不去翻身,怕不小心会惊动了她。无奈咳嗽忍不住,只好背过身去,将声音掩在手心里。
云畔还如往常一样,挪动温热的身子贴上去,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温暖他。
他回了回头,“对不住,我又吵醒你了。”
云畔说没有,“我也睡不着呢。”
“还是因为傍晚我同你说的那些话?”
他尽量装出轻快的语气,“你果真往心里去了?”
她不说话,沉默了良久才道:“公爷,楚国公可是要调回上京了?”
他哦了声,“你都知道了?”
“铺子里往来的贵妇多了,说起这两日楚国公夫人置办簇新的衣裳被褥,我就想着,可能是楚国公要回来了。”
三位国公齐聚在上京,那么争斗便会日渐浮出水面,禁中养蛊一样的算盘开始实践,让他们三方争斗,最后那个胜出的也不足为惧,毕竟拿捏一个,比拿捏三个容易多了。
“公爷,若是他回来,会对你不利么?”
云畔心思婉转,想了许多,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轻声问,“那年你在军中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所为?是他么?”
他习惯将手臂押在被褥上,就算再冷的时节也是蓄势待发的模样,不免弄得肩背受寒。云畔摸见他指尖微凉,把他的臂膀带进被窝里来,支起身替他拥起背后的被褥,两个人紧紧包裹着,在黑暗中眈眈对望。
好半晌他才嗯了声,“楚国公这人生性多疑,脾气也乖张,有一次战马受惊摔落下马背,一直怀疑是有人存心暗害他。或许最后查着查着,怀疑到了我头上,所以趁我视察息州军时,命人放了冷箭。那阵子全军正操练,放箭的生兵一口咬定射偏了,但背后追查下来,发现他早年在天德军呆过,和李禹简未必没有交集。”
“那这件事没有继续深挖下去么?”
他说没有,“点到即止,心中有数便够了,倘或继续追究,仇怨就放到了明面上。这个时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没有真凭实据,只好暂且按捺。”
她听后唏嘘不已,“祖母和母亲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