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话她、教训她又有何用?聪明人自会从挫折中学习,用不着旁人虚情假意的敲打。
他只是问:“打算怎么办?”
小姑娘偎在他臂弯,乖巧温顺,轻软的气息带着热度,一丝一缕吹着他的手。
但她眼里的光是冷的。她说:“黄老头在小刀会名单上,如今却算计我,和我毁约。按规矩,该是什么罪责?”
苏敏官低头看她一眼,微微笑了。
心里莫名的淡淡自豪:他中意的姑娘,才不是遇事只知哭鼻子的小怂包。
“你也知道,洪门组织纪律性很差的,”他学着她的用词,无奈地说,“小刀会骨灰都飞没了,过去那些孤魂野鬼不归我管……”
“那他也是欺负咱们‘湖广同乡会’成员。”她逻辑分明,立刻换论点,坚决道,“我那一元钱不能白给。”
苏敏官想了想,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可以传话,让和咱们‘同乡会’沾亲带故的商家,都知晓那个老混蛋的事迹。以后若遇上他,没人会跟他再做交易。只能做到这些。可以吗?”
林玉婵盘算片刻,觉得可以接受。
黄老头丧尽天良,毁约卖房卖孙女,不就是想东山再起,重新暴富吗?那就让商界抵制他,让他人人喊打,开张不起来。
对这种毫无廉耻的赌徒商人来说,这可比“捆起来打一顿”要痛苦得多。
当然啦,她暗地里盘算,要是这老头以后真让她撞见,花钱悄悄请人打一顿,不走天地会的账。义兴的大哥们手闲已久,应该很乐意赚这个外快。
林玉婵心情明朗了些,从苏敏官怀里挣出来,熟门熟路从小柜子里找出一盒凉果,打开盖子,自己丢一个进嘴,盒子推到他面前。
“嗯,还有一件事。”她呼吸带果香,轻快地说,“或许不在天地会业务范围内,但是我想打听一下……”
苏敏官神色肃然,细心听着。
他一句话没说,但眼中光亮慑人,好似冬日冰封的湖面,明澈而冷清,里面映着清晰的女孩的身影。
倒把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嗯,上海县城里,有几个贩人的市场?都在哪?”
苏敏官微微诧异,伸手拈了一枚杏脯,没吃。
“确实不在天地会的业务范围内。”他疑惑,“你……”
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轻轻摇头。
“阿妹,算了。上海那么大。费力不讨好。”
“好啦,你也算劝过了,仁至义尽。”林玉婵料到他的反应,坚持道,“你开价。只要我出得起这费用,我就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说完,为表诚意,轻轻欠身,嘴唇在他脸上轻轻一点。
然后迅速抽身。低下头,小脸微醺。
秋风刮过水面,掀起一层层涟漪。小船左右轻晃。
苏敏官屏住一口气,耳根泛起可疑的红,鼻尖掠过杏脯的香气。
这哪是钱色交易,这是要他钱色双收啊!
虽然但是,难得这么主动一回,又是为了别人……
他收敛心神,不动声色,转过半边脸,眼神示意。
“这是同意了?”林玉婵大睁双眼,眼眶红红的还带泪痕,无辜而直白地问:“再亲一下能打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