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咱们中国人的古方子比,当然各有千秋。”她斟酌字句,说,“不过这洋花露有一点好,我听说最近都改用机器生产,最起码干净,绝不会被脏手搅来搅去的。”
不管是后世的严肃历史还是地摊文学,都经常提到慈禧爱洁。果然,地摊诚不我欺。林玉婵这话一出,慈禧嘴角的笑意扯开,点点头。
旁边安总管也很卖力地捧哏:“太后您已经是天人之姿了,再拿欧罗巴的香露一擦,哎唷,改日咱们宫里下人就得集体找大夫瞧眼睛:别是看错了吧?人间怎么会有仙女儿呢?”
“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慈禧忽然笑问,“那个容闳怎的专寄给你,没给宫里也送一份呢?”
林玉婵:“……”
宫里套路深,太后嘴里处处是坑!
容闳要是有这觉悟,也不至于三十多岁了才混个五品军功。
极端压力之下,林玉婵脑子转飞快,立刻做出惊讶之色:“他没有吗?应该也送了呀……我知道了,一定是路上丢了。其实他从外洋寄的东西信件,能有一半平安到就不错。”
越洋邮政不靠谱,容闳从巴黎寄出的快信就被丢了件。这锅给洋人船员背,赖不到大清子民身上。
她这么一解释,理所当然。
慈禧也就是逗逗她。以前偶尔接见的民间小角色,稍微诓两句就吓得跪地磕头,很是滑稽。这个小妇人又不一样,答话滴水不漏,慈禧不由得起了考验的心思。
“那——你送了文大人那么多洋货,你那时又不知我要见你,怎么单留着这件呢?”
林玉婵又是一怔,看看屏风后的文祥,总不能说,我舍不得……
她不忘保持喜庆笑脸,想了想,道:“这瓶花露本来是要送给文夫人的。但她问了来历,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只配给太后那种身份的人用。文大人向来朴素,她若收了,夫妻生嫌隙。因此给我退回来了。可巧这花露最后还是到了太后手里,也算是让文夫人说中了。”
这话把文祥也捧一遍。商业互吹没坏处。
说完,小心抬眼,看到慈禧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扬。
“瞧瞧,这是汉人,却也知道礼数。”
又转头跟文祥抱怨:“你也真是的。人家都说办洋务油水大,就你装穷。”
文祥忙起身,诚惶诚恐地分辩:“哪有的事!奴才一心为国,国家每一文钱都用在刀刃上!至于自家关起门来过日子,何必那么讲究?”
慈禧笑道:“我知道!你瞧你这靴子,脚指头都快露出来了,怪膈应人。回头去领一双新的。”
文祥忙谢恩。
起身后,面有得色,朝旁边那个顽固派裕盛瞟了一眼。
裕盛冷笑,低头喝茶。
林玉婵缓缓出口气。
就演戏呗。一起演。即兴演。她就是个道具。
“对了。你过来。”慈禧忽然召她近前,“你带来的这罐子东西,我叫宫里会做西菜的厨子看了,无人识得。”
林玉婵忙接过罐子一看,原来是黑糖蜜(molass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