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看到,露易丝小姐施展手段,片刻间就逗引得好几个老少洋人围着她团团转,高谈阔论的内容无非是攀比炫耀,自己去年赚了多少钱,今年即将赚多少钱,增持了多少股份,买了多少房子……
女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林玉婵悲哀地发现,要是她去接触什么男性客户,对方大概率是朝她哭穷,然后狠狠杀价。哪有机会听人炫富。
一道阴影投在身边。苏敏官拿一块手帕拭汗,笑着给她换了一杯茶。
“林姑娘,可不可以预支十块银元?”他张手,轻声道,“打球输了。”
林玉婵:“……”
说曹操曹操到。这又是一个哭穷大户。
她丢一把钱在他手里,待他还钱回来,带着审视的目光,笑盈盈地看着他,把他从头看到脚。
苏敏官被她看得微不自在,笑道:“无聊就走。”
林玉婵拉他坐在身边。
“不管你这几个月在搞什么鬼,”她轻声耳语,“不许做违法的事。不许连累博雅。”
苏敏官开始莫名其妙,顺着她的眼神一瞧,看到几个围桌打球的洋行大班。
他低头笑了,坦率承认:“义兴的血肉,眼下都在他们手里。我放心不下。”
林玉婵端起一杯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小钉子。
苏敏官只能又承认:“不告诉你,否则你整天想着还我一个义兴,平白耽搁自己生意。”
她故意冷笑:“你不提,我就不想着了?”
苏敏官很无赖地说:“起码可以少想一点。”
林玉婵不跟他胡搅蛮缠,观察那些意气风发的洋商。
“打算怎么办?”
抿一口茶,又说:“我有股份分红积蓄大约九千两,能立刻取现的大约三千。”
苏敏官笑着摇摇头。
“说了不要你……”
话说一半,挨了她一个白眼。
她终究不肯心安理得的接受那十万两的馈赠。
苏敏官轻轻住口,默认了她的参与。
“我已经打探出来,他们都投机了大量棉花。”苏敏官悄声告诉她,“有的甚至借贷囤货,互相交叉持股,风险很高。如果真如你的预测……明年此刻,他们都会亏得很惨。”
他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冷漠和攻击性,随后,又回归了自然放松的状态。
显然,苏敏官并不满足于看着他的敌人们“亏得很惨”。
“友情提示,”林玉婵也进入营业状态,微笑道:“你那几千两银子的暂存股份,并不足以收购一个‘亏得很惨’的洋行。就算可以,法律也不允许。博雅财力有限,也不会参与这种空中楼阁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