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费力地睁开眼,一转头,洁白的羽绒枕头上陷出凹坑,枕上汗湿一片。
本以为自己才睡了几个钟头。看看墙上的日历,竟已过去两天。
她开始以为是麻醉的效果未褪。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纯粹是累的……
吸入麻醉剂后,依旧疼,但是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死去活来。以她这吃惯了苦的体质,算是在可以忍受的边缘。也不记得自己有大声痛叫。还在清醒地反馈疼痛程度和麻醉效果。科勒教授还夸她……
是了,这两天好像确实有人来来去去,给她擦洗,跟她说话……
太累了,不记得细节。
她快速给自己做了一遍智力和记忆测试,算算汇率,记记人名,发现没变傻。十九世纪的麻醉技术还算挺靠谱。
真是科学拯救人类。她想,回头给这医院送个锦旗。
再歇两日,估计就能出院。然后好好洗个澡,奖励自己一顿波士顿龙虾……
美滋滋盘算半天,她才猛然想起来:
“诶,我崽呢?”
好像是在这里生了个崽哦!
林玉婵冷汗下来。环顾病房,干净整洁,只她一人。
门开了。黄鹄穿着实习护士的制服,笑靥如花。
“姐,醒了?我给你擦脸。”
林玉婵抱着她的肩膀摇,问:“我崽呢??”
黄鹄忍笑,看着门外。苏敏官小心探进一个脑袋,见她醒了,眼角一弯,大步进门。
林玉婵冲着他审问:“你把我崽弄哪去了!你去哪了!”
苏敏官放下手里的篮子,笑个不停。
“阿妹。气色好多了。”
然后俯身吻她,手巾擦掉她额角的汗。黄鹄早跑出去了,丢下个脸盆。
林玉婵不理他,目不转睛看着那篮子。
……好小哦。
活着吗?
苏敏官见她眼神懵懂,爱怜地笑出声,掀开篮子盖被,把里头的小东西抱出来。
姿态十分熟练,正如十年前第一次抱起软绵绵的林翡伦。
“唔好意思,带出去一小会儿。”他说握起毛巾,给她擦脸蛋,“方才抱给大夫查身体,测呼吸心跳和体重。陈大人来纽约办事,一定要来瞧瞧,带了点礼。然后催我把出生纸一并办妥,他好顺路带回公使馆,上中国的户口。”
林玉婵有搭无一搭地听着,“嗯”一声,目光不离她的崽。
小小的,皱皱的,白白的,闭着眼睡。眼线长长的,隐约看出双眼皮。
但还很明显是亚洲人面相,不担心抱错。
第一眼丑,第二眼萌,第三眼心都化了,觉得比苏敏官还耐看。
她不觉傻笑,亲亲那软如豆腐的小脸蛋,突然想起来什么,问:“男仔女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