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有令郎相助,也强过我一个人瞎琢磨……对了,外面还等着两位船工大哥,四人正好坐一艘小舢板,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徐寿本来都准备摆手了,听林玉婵说外面另有两人,并非孤男寡女夜游,神色缓和了些。
“这、这个……”
徐建寅低下头,羞涩中带着跃跃欲试。
纵然他头脑灵活,但有个头脑更灵活的父亲,这几年,他罩在父亲的光环下,从来都是打下手、做助手。
今天,来了个迫切需要帮助的姑娘,请他去给一艘原装西洋轮船诊病……
徐建寅揉揉眼睛,定定地看着父亲写在纸上的草稿。熟悉的笔迹和思路。
林玉婵忽然眼珠一亮,笑盈盈问徐建寅:“徐公子,你方才跟令尊说,你想见识一下西洋地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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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几声响,舢板停稳,软梯搭上露娜的船舷。
徐建寅眉飞色舞,还在滔滔不绝:“……物理、音律、矿学,都研究过一点呀,找到什么书就读什么书。就是英文学勿来,得看译本呀……还好家父博学,螺蛳壳里做道场,什么都能教。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叠了个小纸人,然后用丝巾摩擦圆玻璃棒,居然能指挥纸人跳舞!侬晓得伐,那叫摩擦生电呀……”
刚上船的时候,徐建寅还怕生得很,跟这明艳而古怪的小姑娘离得远远的,好像生怕她化成水妖吃人。
毕竟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姊妹,没见过太多女孩子。书里读到过不少才女闺秀的故事,却也完全没有她这一款。
新派是真新派。又不怕生,又到处乱跑,跟他爹说话不脸红,甚至走路都忘记跟在男人后面。
还不束胸,不缠足,新上加新,简直像是提前进入二十世纪。
船刚离岸,徐建寅就后悔得摸脑壳,觉得自己像是聊斋里遇上女妖的书生,怎么就稀里糊涂跟她走了。
四里水路走起来也得花一阵时间。林玉婵好心破冰,于是回想徐寿书房里那些模型,试探着请教了他一些简单的理化知识。
十分钟后,徐建寅仿佛换了个人,兴致勃勃地谈天论地,其他三人插话都插不进。
“……还有一次呀,家父造黄鹄号,有个步骤始终弄勿清爽。我偷偷演算了三天,给他讲通了。家父就说呀,可惜大清不像外国,没有皇家科学院,否则我也会很有前途个!不过没关系,我大哥在读书考秀才,家里有他一个就够了呀……”
在那软软糯糯的科学讲座声中,林玉婵跳上船舷,笑嘻嘻挥手:“我回来啦。”
“这么久。”苏敏官早等在那里,胳膊上挎着件长外套,故意板着脸问:“船上是谁?”
“安庆内军械所的……专家。”
林玉婵说着回头伸手,打算将还在软梯上挣扎的徐建寅拉一把。
梯子上和甲板上,有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想起来入乡随俗,若无其事收了手,等几个船工七手八脚把徐建寅拽上来。
苏敏官看清来人年纪,有点惊讶。
“……专家?”
林玉婵认真提醒他:“以貌取人会翻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