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校找上冯裁缝家门时,冯裁缝没出门,正好在家里头,见着林校过来,他自是露出笑意来,便将昨儿冯秀芳改过的衣裳拿出来,“小姑娘,这脑袋可真是灵活,也能想得出来这个样式,我瞧着这个样式更好看些。”
他虽是个男人,打小就学裁缝手艺,自是有着一般男人比不得了的审美,毕竟是靠手艺吃饭。以前大家条件都没有,衣服讲究的就是质量,现在大家条件慢慢地都改善了,自然是又要求质量,又得要求好看。
他回家看到改过的衣裳,一看就知道并不是出自他女儿的手,他自个的女儿,他心里门儿清,能学得手艺,也就只能学得一门手艺,至于要做不一样的劲头来,那定是有点难。
林校有些愣神,没料到冯裁缝会这么说,到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对冯秀芳本人有意见,还不是因着冯秀芳眼里看着林国清,又不拒绝她小舅。说实话,林校也能理解这种骑驴找马的心态,但最要紧的是她小舅可不能是那头驴,更不能是马。她小舅得是独木桥,冯秀芳要是真想同她小舅在一块儿,就得踩上这独木桥才是。
林校嘴上道,“冯师傅,也得是秀芳人好,不然,她要是不试试,也就不会改了。要说嘛,还是秀芳姐脑袋灵活,晓得举一反三。”
冯裁缝最知道自己女儿,什么举一反三是最没有的事,只能照着做,挺机械似的,“你到不用同我说这个客套话,秀芳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你过来看看,按你的意思做的这身秋装可还行?”
林校更不好意思了,到将关于冯秀芳的话放一放,拿起冯师傅做好的衣裳一看,这一看,就满的脸欣喜,“冯师傅,这样子同我说的一模一样,你可真做出来了?”果然是她说的那套衣服,红格子布料,领子是海军领,上衣是短款,并未太长,只到腰间往下一点点,下面配着是同花样的裙子,是直筒高腰裙,好像能把人紧紧地圈在裙子里面,叫人不能动弹。
冯裁缝点点头,坐在边上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又迅速地将烟给掐了,“你瞧着可还好,有没有哪里想要再改进的?”
林校翻来覆去的看,猛然又有了主意,“不如再来个喇叭裤的样子?那样的裤腿瞧着走起路来都是能带着风一样,或者再把裙子弄弄,弄成那个百褶裙,里面再配个白衬衣,冯师傅你觉得怎么样?”
冯师傅听着她的话,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搓了搓手,将皮带尺挂在脖子间,“好主意,我来试试,这样的主意真不错。”他不得不赞叹林国清的眼光,真的给带来了个知道怎么个样式时兴的小姑娘。
他看向林校的目光就多了些复杂,“要不要把领子也改改,不要一律的海军领?”
林校想了想,立即就有了主意,拿起笔在自己的草稿本子画了个领子,那领子稍微收了些,将后面摊开的海军领往圆里收,瞧着多了些俏皮。她刚画完就看向冯裁缝,“冯师傅,你觉得这样可好?”
冯师傅不光看见她刚画好的领子,也能瞧着她手中这本子的衣服样子,让他都不由得赞叹起来,也不知道林国清这是哪里寻的好苗子,竟能画了这许多花样子。“这领子,我可以一试,就怕头一次做,有些不称手。”他在国营厂里素来就习惯了按着上面打好的样式做衣服,早就没有了什么“冒尖”的想法,如今看着林校竟有这一手,到让他这活大半把年纪的人,心思到是活络了起来。
林校并不太懂裁缝这上头的事,毕竟她不会,也涉及不深,至于画图,她是会的,而且能画得极好,这是她惟一的本事,她珍惜着呢。“冯师傅,那就麻烦你试着做一下,要是你有什么好想法,也可以试一试,我毕竟不懂这上头的事。你于这一行是老师傅了,懂得自是比我要多些。”
这番话说得冯裁缝这般经过事的人都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会说话,他家秀芳就缺这么一点,仗着有个居民户口,就素来有些高傲,看不起农村来的小姑娘。可这个小姑娘说话做事都不一般,他家秀芳可不是对手,他寻思着是不是要劝着些。“我是做衣服,只管按着你的意思做,你放心好了。”
他并不是一味拿大的人,对林校也是相当的客气。
林校并不沾沾自喜,“冯师傅,你太客气了,你这么多年的经验,说句粗些的话,就是你吃的盐都比我多。我只是提供一个想法,至于这做衣服都得看你,都在你手里,你才是最要紧的关节。”
冯裁缝听得笑眯眯,“小姑娘,真是会说话。”
林校连忙说,“都是冯师傅你夸的。”不过,她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冯师傅,我还有事,这先走了,你忙着吧。”
冯裁缝也不留她,迳自拿着皮带尺用划粉笔画了起来,又听着楼梯的声响,他也没放下手中的活,“怎么敢下来了?我还以为你没打算下来干活了。”
这下来的人正是冯秀芳,冯秀芳一脸的委屈,“爸,你这么对她说好话?”
冯裁缝到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过了,也不太能理解自家女儿那点小女儿心思,“怎么就不行了,她说起来还是有点本事,很快地就些个新主意。这衣服如今呀,不怕质量问题了,就怕这样式不好看,穿得太土,我们总不能一直就做那种千篇一律的衣裳吧?我寻思着也最多是撑着一两年罢了,等将来日子过得更好了,还能有我们这样的小裁缝什么事?”
冯秀芳气嘟嘟地往边上一桌,压根儿就没把冯裁缝的话听到心里去,反而还非常的不以为然,“爸,这都算什么事,国清哥叫她给引歪了心思,怎么着,现在你也叫她引歪了想法?”
没等冯裁缝再说,她接着说道,“爸,你做了这么多年衣裳,不都是这么做的?怎么着她一来,你就得换老办法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要是这衣裳全做出来,没人要怎么办,岂不是要叫国清亏了钱?”
冯裁缝听得都汗颜,他与林国清到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如今扯上做衣裳的事,无非是他想挣点钱,而林国清那边也正缺做衣裳的裁缝,这才是两方都所需。他眼光自是要比女儿冯秀芳长远一点,“你胡说什么个劲,怎么就会赔了?个乌鸦嘴的,上下嘴皮子那么一搭,也就算是吵过了?”
“再说了,国清那里都不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冯裁缝还想点醒女儿一番,就是这个语气挺难听,有点生硬,“你呀你,那是人家的布,就算是我给做衣裳,人家也算给我工钱,至于要做什么个样式,我都得听国清的。国清还让我听林校的,那么就算是林校是个小姑娘,我也得听着看着。”
冯秀芳更不乐意了,就想着昨天林国清那态度,让她心里酸酸的难受,“她懂什么个事,是会裁样子还是会拷边呀,恐怕是缝纫机都没有动过手。”
“人家不会那是人家的事,”冯裁缝也不知道自家女儿这都是哪里学的左性,非得就这件事来说道说道,“你管人家那许多事,再说了,人家那是同国清合伙,我们又不是。”
冯秀芳听到此处到有些吃惊了起来,“爸,你说什么?”
冯裁缝看着她,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人家是同国精合伙,两个人合伙做的生意,我同你说的直白些,他们两个人都是我们的老板。我以前在国营厂里,那都叫领导,现在,得叫他们两个是老板,我这是为老板干活,怎么就不要按他们的要求了?难道你让我自作主张,到时候钱都算不来?”
冯秀芳愣愣的,“国清竟然让她合伙?”她着实没有防备,以她瞪大的眼睛就可见她的吃惊程度。
“昨天你说衣裳是你自己出的主意,”冯裁缝说到这里时,声音略低了些,“我晓得不是你的主意,你别把好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只管好好做衣裳就行。”
冯秀芳觉得有点儿委屈,“爸,你就非得让我丢脸?”
“在我面前,你丢什么个人?”冯裁缝说的很干脆,“就算是丢人,也是我丢人,没把你教好,让你不光是看着碗里还看着锅里,还让你有了想把别人的主意占为己有的想法!”
冯秀芳更难受了,“爸,你就不能、不能……”
冯裁缝盯着她,不让她逃避,“我一直本本分分,没做过什么丢人的事,你也不要做什么事丢了我的脸才好。”
要是别人摆出这个样子,冯秀芳定是不理,可这个是她的生父,她只能是委委屈屈地接下了,“爸,我以后一定本本分分……”
“还有朱远的事,你考虑的什么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