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辉睡了一觉起来,天地已变,群臣上奏,请陛下回京城,与京城共存亡。
“你们——”蔺辉指着座下众人,目光一扫,然后定在了姚国公的面上。
“陛下,北上已无生机,请纳谏言,杀回京城。”姚国公无所畏惧,顶着蔺辉的凌厉的眼神站了出来。
蔺辉再看,座下已无谭相的身影,他去向何处,他心中已明白一二。
“好!好!”蔺辉起身,点头大笑,笑声讽刺至极,“你们要朕回去守着京城,那便回吧。”
这天下,早已不是他的天下,那京城,也不再是他的京城。此刻就连这座下的臣子,也不再是他可以差遣的臣子了。
姚国公看着上座的人,眼神莫辨,陛下已不是当初那个真挚善良的帝王了,他变得面容莫测了起来。或许每一个坐上王座的人都会变得面容模糊,分不清他到底是他本人还是被一个帝王外衣裹挟的傀儡。
这头,齐王的兵马顺利进入了京城。京城一夜之间换了新主,悄无声息又铭心刻骨。
蔺郇并不急着称帝,心腹之患不除,此座不稳。
他留下足够的兵力维持京城的秩序,让权力交迭得更加平稳。他则亲自带领轻骑一路朝北上追去,蔺辉所带兵马有限,而他所领的骑兵乃是军中精锐,以一当十不成问题,更别说对付军心溃散的“禁军”了。
行至洛家凼,他碰到了熟人。
姚后牵着马挡在他面前,道:“王爷若不嫌弃可否多带一个随从?”
齐王上下扫视了她一番,眼神算不得上多尊重,他道:“你?”
姚后也不恼,笑着道:“王爷别误会,我只想第一时间见到我儿子。”
“只要你跟得上。”他一向不喜女人掺入军中,故而神色算不得友好,大喝一声,率先夹着马肚子驶出。
虎落平阳被犬欺。姚后轻叹一声,翻身上马,短鞭一挥,骏马一下子冲了出去。
齐王显然是小看了她,追了三日,她与军士们步调一致,偶尔掉队一小会儿也能迅速追上来,并没有成为他们的包袱。
齐王的脸色也没有变得好起来,他的原则丝毫没有被改变,他不喜欢女人掺入军中,尤其此人还是她。
回京的队伍夜宿笠县,此时距离京城还有一半的行程。
入了夜,众人落脚在笠县的县衙中。
短短数日,蔺辉像是老了许多,他时时发神,双目盛满了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招来玄宝,取下身上的一块玉佩递给他。
“这是父皇的父皇传下来的,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蔺辉道。
玄宝端详玉佩,的确是他常佩戴的那一块儿,除了睡觉几乎不离身。
“父皇所爱,儿臣不敢夺人所好。”玄宝双手递了出去。
蔺辉微微一笑,眼神里闪烁着慈父的光辉:“这不是给你的,是想让你出门向南找棵树埋下。这玉佩通灵,若埋在大榕树下,定会有好运发生。”
“……”玄宝愣在当场。
“父皇。”
“父皇的话,你不听了吗?”蔺辉假装生气。
“儿臣不敢。”玄宝垂头,心中难过。
蔺辉看着眼前的孩子,他怕过他,怕他成为第二个姚氏,但他也爱过他,并且仍然会继续爱着他。
“玄宝,你要记住,你是父皇的儿子。”他坐在床榻上,眼神十足认真地注视着他。
玄宝点头,怅然若失。
蔺辉满意地笑了起来,道:“乖孩子,去,找颗向南的大榕树将它埋下。”
“现在?”
“就现在。”
玄宝抬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颗徐徐老去的枯树,他很想流泪,眼睛酸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