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做完文身的一次成像照片时,已是下午两点多。我披上派克大衣;戴维斯则收起录像带和照片,放进证据袋里。她和多兰穿过起居室,谈着发票和下一步的打算。我们走到前门时,多兰朝我点了点头。
“不错嘛,福尔曼。”
我尽量不露出得意之色:“你干这个多久了?”
“大概三年了。”
“才三年?你好像懂得——”
“我在越战1时就当过摄影师,那时我们还拍过电影;曾经用一台阿莱216毫米胶片摄影机拍了溪山3保卫战。”
“你一个人?”
“还有个音响师,但有天早上他走过一片开阔地去撒尿,一颗狙击子弹打中了面部。”
他是否也因此而坐上了轮椅?似乎看出我在想些什么,他接着说:“我终于回到了人间的生活,开始拍摄地方新闻。”杰里科来到轮椅边,多兰抚弄着狗儿的耳朵。“可这生活却是个婊子,你知道吗?我在‘新年攻势4’中逃过一劫,平平安安地回到美国,回到家里,后来却在哈维5的一次该死的煤气总管爆炸中炸飞了一条腿!”他摇了摇头,似乎仍然对此大惑不解。
我向他伸出手:“下次凑够了九百美元进门费,我会想起你的。”
他咧嘴一笑,和我握了手:“我不能不把那些废物堵在门外啊。”
我在外面等着戴维斯;气温好像上升了几度,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烟雾的微弱气味。“吃顿午餐,怎么样?”她走出来的时候,我问道。“我看到图伊大街的拐角处有个餐馆:‘希腊岛’。”
她迟疑良久——未免太久了吧!终于:“对不起。我——我没时间。”
“没什么。”我双手插进衣袋。“谢谢你让我来这里;对于视频,我不算外行,但他那套系统确实先进得直接跨进了下一代。”
她点点头。
“那么现在咱们该做什么呢?现在有了耐克T恤,一个缺了一颗牙的女人,还有火炬和星星的文身图案;你觉得咱们——”
她打断我的话:“咱们什么也别干!”
“我——我的意思并不是——”
“听着,艾利,这事到此为止,立刻结束!我想让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懂视频,而且我以为,图像质量提高后,你可能会认出那个女人,或认出那个地方;但你现在必须与这个案子撇清关系!让我自己来做自己的事,好不好!”
脑海中突然跳出一幅图景:一个老处女姑妈,爱管闲事、令人讨厌的无事忙,几乎让人忍无可忍;我在戴维斯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俩朝她的车走去:“不过,你确实认为那个文身很重要,对吧?”
她打开土星车的门,先放进公文包,然后坐到驾驶座上:“艾利,我现在要走了。”
我探过身去,夹在她的座位和车门之间,不想就此放手;部分是由于那份友情;多兰转变了对我的态度之后,我们三个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我不想就此结束。但不仅如此,还有一种感觉纠缠着我,也许那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并且需要和戴维斯分享的一条信息;要命的是,我一时记不起那究竟是什么!
“艾利,”她抓住门把手。“我得走了!”
我直起身子;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总会记起来的:“好吧;不过,听我说——要是你需要什么东西……”
“好好好,我知道怎么找到你!”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发动机也开始点火。我步履沉重地走回我的沃尔沃。多兰的车道上流淌着融雪细细的水流。是谁替他铲了雪的?是住在附近的孩子?还是一家园艺公司,冬季时转行从事除雪服务?福阿德——我那位来自叙利亚的朋友,有时做我的园艺师——说过,冬天他就把雪犁挂到卡车后面,就能赚更多的钱;他说,秘密就在于人力成本。他每年夏天雇用的墨西哥人在十一月与四月期间回国,所以冬季的收入中很大一部分进了他自己的腰包6。
到了沃尔沃跟前,我摸出钥匙。墨西哥园艺师,希腊餐馆,俄罗斯清洁女工——“北岸”如今正变成一个国际化的十字路口。想象着彼得·洛尔7和悉尼·格林斯特里特8躲躲闪闪地走在温内特卡9那些后街小巷,我笑了;想要隐藏起来?肯定不行!非斯帽10定会让他们很快就在不知不觉中暴露身份。
我打开车门,想着帽子、白色套装,以及在国外就开始的阴谋——突然我停住了!前几天有个戴俄罗斯样式帽子的男子盯着我家看,开一辆拉清洁女工的面包车,他一发现我看见他就立即逃跑了;而蕾切尔说过,送带子来的是一辆面包车。我猛然转过身。
戴维斯的车子刚刚开动,我追过去,同时挥动双臂:“等等!”我大叫道。“停一下!”
“土星”发出尖利的刹车声,随即,倾斜着停了下来;乔治娅摇下车窗。
“戴维斯警官……”我气喘吁吁地追上她的车。“记得多兰说过的进口货吗?你知道的,就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那些黑帮?”
她眨了眨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