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面上的笑意还半挂在嘴角上要下不下,却见来人眸子越发变得冰冷深沉。
&ldo;殊不知宁安世子,居然也有对着旁人阳煦山立、春风满目的一面,今日一见,还真是稀奇。&rdo;
闻濯初闻沈宓进宫满心期冀,殿中折腾半晌,只为换身体面的衣裳去见,不料才出门,便揽收这样一副好似调情的场景,顿时发热的头脑凉了大半,一出口便是当仁不让的阴阳怪气。
他缓缓走近,目光扫过沈宓浑身,见他衣着朴素,鸦清的长发也没怎么收拾,整人站的笔直,平日里那双素白的手,此刻也躲进了宽大的袖袍里不见天日。
凌厉的眸光还未收回,却见沈宓更加稀奇,竟然用别样柔和的语气说道:&ldo;参见殿下。&rdo;
闻濯听他这声气,原本憋不住的脾气都要消了,结果下一瞬,又见沈宓指着方才满目笑意的青年说:&ldo;这是温月琅,大理寺卿温珩的亲弟弟。&rdo;
闻濯出殿时,只见他二人侧面,加上沈宓的身形将旁边的人挡了大半,便没由他仔细看,这会儿那青年转过身来露出面貌,闻濯才发觉这兄弟二人的长相酷似。
眯了眯双眸,他却连个眼神都未给温玦,便盯着沈宓道:&ldo;你魅力倒是不浅。&rdo;
沈宓疑惑了一瞬他话里的意思,细想之后又觉得无关紧要,继而转身冲温玦叮嘱说:&ldo;我要同殿下叙旧,你且就在一旁偏殿候着,晚上宫中有宴,便不回了。&rdo;
温玦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一旁闻濯凌厉的眸子,不自禁闭上了嘴。
再抬头,沈宓已然跟着闻濯挪步进了殿。
沈宓印象中还记得当年长宁殿的样子,本以为重回故居,会看到里头面目全非的摆置,但他仔细打量了半晌,都觉得这与从前的长宁殿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有些地方被添了新的物件,其他的竟然连桌子凳子也未变。
少年时他寻了把木剑,也想像戏折子里的侠客一般过过手瘾,便关起门来在殿中舞。
屋里都是些檀香软木,稍有不慎便会留下痕迹,他那时手里没个准头,木剑脱手出去不知多少次。
具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掷到了桌子腿上留了个豁口,那时只要有宫人提出想要变换,都会教他拦下‐‐
&ldo;你手冷?&rdo;闻濯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宓茫然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藏在袖中的手,这会儿已经不抖了。
他摇了摇头:&ldo;不是。&rdo;
但闻濯依旧我行我素地唤宫人将殿中的火炉,都挪到了沈宓跟前,随即将屋里的侍从都遣散了出去。
瑞兽的香炉徐徐冒着紫烟,闻着像雪天松木的枝干,但沈宓已经许久未点过熏香,日常就是烧着茶香度日,这样一来难免鼻间有些不适应,便错开目光挪了挪身子。
下一刻,又见闻濯流利地用茶将香炉浇了。
这接二连三,不由地教沈宓心下一悸,许是也有殿内炉火加持,心底莫名变得跟上回收到那枝白玉兰时一样温软,抬眸本想说些什么,却听闻濯率先比他开口问道:&ldo;手怎么了?&rdo;
沈宓后知后觉地朝手上望去,看见满手的白色纱布,遂想起来那日同姚芳归大吵的不快,便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闻濯盯着他目光微动,又问:&ldo;疼吗?&rdo;
沈宓摆头,不愿多提,将那只手又严严实实藏进了衣袖里,整理好满心杂乱才出声道:&ldo;殿下不好奇我此来所为何事?&rdo;
闻濯盯着他那只手的视线还未收回,听见他声音只懒懒回道:&ldo;既然能够致使你不计前嫌入宫拜访,自然说明你是有求于我。&rdo;
沈宓不置可否:&ldo;殿下英明,&rdo;他接着又说:&ldo;我其实是想求殿下保一个人。&rdo;
&ldo;哦?&rdo;闻濯好奇地将视线挪回到他脸上:&ldo;竟不知京都还有人能够教你甘愿折腰。&rdo;
沈宓:&ldo;殿下应该猜测得到。&rdo;
闻濯挪开视线为他添了杯茶:&ldo;贺怀汀么?&rdo;
沈宓点头:&ldo;正是。&rdo;
闻濯手执杯盏,莫名有些邪性地看着沈宓,&ldo;你为何觉得我就一定会答应?&rdo;
沈宓抿唇:&ldo;说的好听一些,自然是为了闻氏天下的疆土更加稳固,当然,倘若殿下觉得不好听,也可以提您的条件。&rdo;
闻濯勾起嘴角,半晌未语,似是捉摸不定般,想要把沈宓这个人的心思都给吃透。
但见沈宓未躁,不紧不慢地同他对峙,只等着听他一个力所能及的条件‐‐
这般游刃有余的神情,突然教闻濯很想问他一个问题:是否拿他自己的命做交换,他也心甘情愿为了贺怀汀能活下去,而一口答应。
他知晓这是他自己没有胜算的问题,索性将他永远烂在肚子里,再也不问了。
&ldo;殿下若没来及想好,来日提‐‐&rdo;
&ldo;我想好了,&rdo;他接着语意缱绻地说:&ldo;我要你沈序宁……&rdo;盯着沈宓发紧的神色,他倏然眉目温柔,大咧咧笑出了声:&ldo;的命。&rdo;
不知道什么缘由,沈宓听见最后二字,忽然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嘴角转露出一抹笑意‐‐同方才对着温玦那般阳煦山立、渊清玉絜一般春风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