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刑压着心口的疼痛,缓慢站起身来。
这是他第一次来天界,一切都与神域不同。这里没有神域阴冷的私刑监牢,也没有神域的永夜。这里光鲜亮丽,气势恢宏,一切都干净明晰如洗。
但他听到的、见到的,却和在神域时没有什么差别。
是轻慢与嘲讽。
他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但是并未笑出声。兰刑低下头,在床榻下看了看那口黑色的箱子。
箱子里的黑影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也没有与他对话过。
他无从猜测黑影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已经不关心了。他与黑影之间,说到底是利益交换,他不关心对方是神是魔,要去哪里。
黑影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东西。
他歪过头,自言自语道。
“明行会答应我一个愿望。”
神域的那些人应当震惊无比。
准确地说,从他被接来梵天之后,那些人就应该已经震惊无比了。他们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天生带着病的、在阴暗的角落里被排挤长大的蝼蚁,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但是有什么不能想象的呢?他是整个神域最低级的执行人,所有渡厄消灾,都与他无关。所有降祸、惹人生厌的事情,都由他来做。
没有人会供奉他,他日复一日见到的是那些贪婪、恶劣的人类,恶毒地发着愿望,在他面前露出狂喜的表情。
“让我家那个废物老母赶快死吧!她死了我就不必听这么多絮絮叨叨了!”
“快去死,快去死,我要发财,我要发财,这票货是我的了,去死,去死……”
诅咒的时候极近恶毒之能事,拜神时却虔诚如同赤子。
而他也见多了那些过于贪婪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借运打势的人,必将数倍偿还回来,没有那个层次和格局的人,到了不该到的地方,同样会被命运碾碎。
天界这些把戏他最清楚,不是吗?
兰刑整理衣襟走出去,脚步缓慢而沉重。
但当他望见容仪之后,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走过阴暗的偏殿,外边日光和暖,光渐渐映照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表情也在逐渐改变,从面无表情,到渐渐浮出一缕微笑。
那笑容乖巧、恭谨而和顺。
容仪立在园子中央,仍然如同初见一样耀眼,粉白的衣衫,眼眸望过来时,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兰刑,我欠你一部分因果,你可以许下一个愿望。”容仪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兰刑说。
容仪抬起眼,诧异地望着他。
少年人穿着养病时的白袍,整个人却如同浓墨一样散发着阴沉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和他的笑容产生了极度的不和谐感,但是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