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里泊
他追上了她,接着他痴心地想:他只要在一家店面的陈列窗前站下来就是了;她会挨到他身旁来的。她毫没有举动,却继续走她的路。
于是他便决意去和她打招呼了。她像分手的最后一段时间一样地刁恶。她假装吃了一惊,说道:
“嘿,他们说你已经死了!”
这一下,他可难堪极了。如果他是已经死了的话,她也会继续生活着,就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她打扮得很漂亮。他说不明白她所穿着的那件大氅是一件獭皮大氅呢,还是兔子皮的或青羊皮。他连她披在背上的是哪一种衣服也不知道。他差不多有点懊悔去和她打招呼,并且立刻觉得自己在她身边是无足轻重的。他试着和她开玩笑:
“呃,呃,看你的神气好像在做什么大事业!”
“真的,你要求离婚这件事真做得好。这样一来我倒一帆风顺了。”
一时间,他像一个傻子似的在她身旁走着。他好像在跟着她,她却并不怂恿他这样做;他好像是一个刚才在路上碰到一个女人而盯住她找麻烦的男子。而当他问她“你近来怎样”的时候,她一边走路一边说:
“你是看见的,我在这里走路。”
他们便这样地走到了巴斯谛广场。在人行道中,他应该靠左面穿过去到车站上去乘他的火车。她向他指了一指左面,说道:
“我呢,我向那边走。”
在和他分手的时候,她出于礼貌地站住了。她有点矜夸地向他表示她是很有教养的。他不知道如何向她道别。她可能会去讲给别人听,说他曾经盯在她后面,说她叱退了他。一个咖啡店是在他们前面,为了要使她不能这样地夸口,他才提议道:
“如果你不太忙的话,我们倒可以进去坐一会儿。”
她笑了起来,想了一想,终于高声说道:
“我很愿意,因为这倒也很有趣。”
他们走了进去。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他们等侍者送上金鸡纳酒来。酒送上来了。
这时,一个奇特的事情出来了。特别是那女人,她是料想不到的。那男子立刻在他的舌头下面找到了他从前对她所用的那些字眼。当他在他的办公室中度过了下午之后,每天晚上六点钟回家去的时候,他习惯总是这样问着她和她招呼的:“那么?”这意思是说:那么当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吗?他们有八年没有见面了。当他张开嘴来的时候,这两个字便脱口而出了:
“那么?”
平常,他是从来也不对另一个女人用这两个字眼的。
在听出了这两个熟稔的字眼的时候,她不禁微笑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在她呢,她也发生了一件类似的奇事。从前当他出门去的时候,她惯常总把他从头到脚地看一遍,接着便去改正他的衣饰上的毛病。如果她不去留意,他便老是马马虎虎的了。不由自主地,她的目光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接着她说道:
“我看出你还没有能够学会打你的领结。呃,你向桌子弯倒一点。我来替你打领结。”
他笑了。这倒是真的。他随随便便地带着领结。他弯身下去,她很细心地替他打好了领结。接着他便在咖啡店中的镜子里一照,于是她便又笑着说:
“是啊,这真是很奇怪。看见你衣服穿得这样马虎,就是现在也还使我不舒服。”
他们已不复感到任何窘迫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