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绸缎做成的斗蓬里。者龙山送来一百匹马,一百头猪,二百只羊。送来的珠宝中,以女人的首饰为多,望着满盒的首饰,万氏嫫心中浮现出的是那双大胆的眼睛,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普艾古诺对者龙山一如既往地重视,与夫人一起领着者龙山游了阿迷的“七泉”、“八景”。这七泉是:灵泉、鳌泉、古灵泉、百岁泉、冰泉、温泉、玉杯泉。八景为:龙游南洞,鱼跃北口,晚日照山,晓月坠岭,温塘春浴,冰泉夏灌,火井烟光,禄丰积雪。者龙山一一游过,赞叹不已。在鳌泉,者龙山两只漆黑的、滴溜溜转的眼睛望着普艾古诺,问道:“这泉名为鳌,却实无鳌,不知是鳌游走了,还是升天了?”想不到蛮横无理、不学无术的者龙山还会一些幽默,这话问得连万氏嫫都笑起来了。者龙山自负地笑着,等待着普艾古诺的回答。
普艾古诺便拉着者龙山来到池子西面,弯了身体,侧着头,向水面上看,说道:“你看,那水面上有一只鳌头,在水面上摇动,看见了没有?”者龙山也侧了头照着普艾古诺的样子看去,发现果然很像鳌头,说道:“看见了,看见了,这果然奇绝。”
普艾古诺说:“这泉底下共有三股水,齐喷出来,形成一朵浪花,这花的形状就极像鳌头,所以名为鳌泉了。”普艾古诺的话音未落,忽听站在身后的夫人万氏嫫“哎哟”了一声,转身望去,夫人的左臂上赫然插着一把细箭。箭是山里的松木削制的,幸亏没什么力量,但血已经流出来了。
“乌龟王八蛋。”普艾古诺骂了一句粗话,迅速护在夫人的前面。者龙山此刻也已将剑拔了出来,紧张地张望着四周。浓密的松树林一片静谧,没有风声,没有涛声,似乎全都睡着了,或者是死了。这里的松树因为泉水的缘故,长得特别好,坚硬的松毛像短促的铜刺,绿油油的,松树林就像高深莫测的大佛,藏着诡秘、阴森和未知。
普艾古诺这才发现,他带来的兵丁也一下子全都不见了。不难猜测,他们一定是被谁神不知鬼不觉地捉去了。
这时又有几只箭从树林中射出来。“我挡着,你们撤。”者龙山短促地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批紧跟着一批的射击,的确令普艾古诺心慌了。普艾古诺点点头,搀着万氏嫫往后门跑去。
绝###人(13)
短促的松木箭一如既往地飞来,者龙山的脚下,散落着一片被宝剑砍断的木屑。者龙山的手砍酸了,嘴里呼呼喘着粗气。“狗杂种,有胆量的出来和老子比,缩头当乌龟干啥嘛。”者龙山叫骂着,扭头望望身后,身后一片空旷,一条小石路通往前门。者龙山边骂边挡,边挡边退。也###白了者龙山的意图,松树林里面的箭更加猛烈地射出来,一支接着一支,带着呼啸的声音。这种箭飞翔时,似乎还带有一种金黄的尾光。者龙山举过牛的胳膊实在太酸了,剑慢了下来。一个疏忽,一支木箭扎在了大腿上。幸好这时普艾古诺转了回来,否则难以保证力大无穷的者龙山不会变成刺猬。普土司重新带来的兵丁向松树林发起还击。松树林立即悄无声息了,就好象这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普艾古诺气愤地骂了一句连公牛听了都会妒忌的创造性语言。
30、者龙山大着胆子走过去,掐了一朵玫瑰递给万氏嫫
因为有伤,者龙山没有立即回玉弄山,而是暂住在了普府。他住的地方面对着花园,一打开房门便能看到那棵千年以上的老榕树。这棵美丽的榕树,树叶浓密,透着亮得晃人眼睛的绿色,树荫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圆形。房间里的布置很朴素,一张宽宽的木板床。床上铺着一张棕树皮织成的垫子,这种垫子既软和又防潮。被子是丝绸的,大红的颜色,给人一种喜庆感。窗前摆放着一张无腿的柜子,柜子上是松油灯和一个摆满了丰富食品和水果的盘子。别具匠心的是,窗台的一个瓦灌里,插着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使整个空间充满盎然的生机。很明显,这是女主人布置的,她是一个爱美的人。
这天吃过午饭,者龙山拖着伤腿来到花园里。花是云南最常见的一种植物,对打架感兴趣的者龙山几乎对此没有什么概念。而如今,花却在他心中有了很深的触动。花是天神送给人类多好的礼物呀,它们美丽端庄,散发着香气,平衡着人们心中的贪欲和疯狂。它让人从焦虑归复沉静,从阴暗感受光明,从无助汲取力量,从丑恶享受美好。
在者龙山记忆的菜肴中,花也是最为多的。清晨摘几朵菊花,用山泉水洗了,调进鸡蛋羹里,又滑又软,香得如同碗里注进来一阵裹着花香的风。黄的菊,黄的蛋,鲜花摇曵之中的夕照。一片玉荷花入口,悠然想起宋时张芸叟的诗:“石山红花低照水,山头翠筱细如烟。”芭蕉花开若莲,骨相奇秀,杨万里说它是“骨相玲珑透八窗,花头倒插荷花香。”而者龙山吃过的炒芭蕉花,脆如竹笋,有一种骨的质感。他还吃过临安城的炒石榴花,还未吃,清香便化作一缕气,由鼻入口,由口入心,慢慢化入肺腑,说不尽的满足。吃在嘴里,又是唇齿留香,清脆在口,别一番滋味。
想得入神,没注意身后进来一个人。者龙山蓦然转身,才发现这座园子的花哪一朵也没这个人美丽:她穿着红玫瑰一样的衣裳,脸像半透明的百合花,溢满了微笑,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身上充满着玫瑰的香味。者龙山看得痴了,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者二爷,你在看花吗?”万氏嫫说,声音细得像花朵绽放的声音。
“是的,普夫人。”者龙山慌忙说,两手下垂着,表现出一种敬畏。对于万氏嫫,者龙山从第一眼望上去时就喜欢了,而且是一种敬畏着的喜欢,他把这种敬畏隐匿到难以捉摸的带一丝忧郁的沉静中。
“云南的花真的很漂亮,怪不得人家说云南是天堂呢。”万氏嫫一脸沉迷的神情。
“夫人习惯云南的生活吗?这里的花很好吃的。”他看着她沉醉的表情,仿佛一朵害羞的桅子花。
万氏嫫微笑着点点头,毫不拘束地掐下一朵月季,戴在自己的头上。花,美人。美人,花。者龙山脑袋里飞快地转动着这两个词。以前真是太疏忽了,只顾了打架,其实男人的生活只有在女人身上才能得到升华。
者龙山大着胆子走过去,掐了一朵玫瑰递给万氏嫫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夫人,你们江南的女人都很漂亮吧?普老爷真是很有福气!”
“我算什么漂亮,”她笑着说,“江南出美女,美女在江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给你介绍一个最漂亮的江南美女做婆娘。”
“真美……”者龙山吞吞吐吐地说,“像我们这样的蛮夷之人,不懂什么生活,只会撕杀、打斗,在美女眼里,就是一头野兽。她们是不会跟我的。”
“野兽?”万氏嫫重复着这个词,大笑起来,笑声中所挟带的气流直冲他的头发。他站着就像一块黑色的石头,或者就是野兽。她大笑着,不慌不忙地观察着他。
最近两天的交往使者龙山精神大为振奋,尤其在鳌泉负伤后,万氏嫫几乎每天都会过来问候他。那些杀手是冲着普氏夫妇来的,显然可恨。但却成全了者龙山与万氏嫫的交情,显然又可爱了。者龙山突然意识到,普夫人也许要比他想象的脆弱,她显然在掩饰什么。
普艾古诺骑马回来了,万氏嫫微笑着与者龙山挥了挥手,走出花园,来到通往大厅的走廊上。这时天已经很黑了,但她还是显得很虚弱。
31、骑马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的人
腊月的时候,大西南的阿迷州下了一层薄薄的雪,阿迷城一片素裹,又好象是谁缝制的一件特大号的银装。这瑞雪十年难得一遇啊。阿迷百姓纷纷出城游耍,人与人之间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和气。很多的孩子,将雪捧在手里,用舌尖一点一点地舔。万氏嫫也出城来了。她今天没有骑马,只带了一个丫头,夹杂在人来人往的田野里,踩着从小就踩过的晶莹的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