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韶歌睁开了眼睛。
她已知晓在她被禁锢期间,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因她从未来所带来的记忆,也许是因为圣尊想令她知晓,于是她便知晓了。
她平静的接受了一切,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质询。
只是在乐神欢喜的拥抱她的到来时,轻轻的问道,“我曾说过,我将演奏能打动你的乐曲,你可还想听吗?”
乐神欢喜的回答,“你当然能演奏出打动我的乐曲,日后我们可以每天一起演奏。”她捧住乐韶歌的脸颊,欢快的眸光明亮如晨星,“原来你就是我的双生神。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孤身一人诞生在世上?明明旁人都有伴侣,就连爱欲神这个合该老死没人爱的都有妻子,凭什么独独我奇零无侣。乐神明明最不该是孤单的啊——原来我的伴侣诞生在未来。”
乐韶歌道,“能让你看作是知音之人,我很荣幸。然而我并不是你的双生神。”
“哎?”
“我确实不是。”乐韶歌回答——她明白乐神为何会有此误会,因为当她不惜自戕也要反抗天帝时,天帝以创世者的言灵授予了她神格。然而这并非出自垂怜或者认可,而仅仅是因为,在杀死天魔之前让她死去,是不明智的。
这世上最仁慈最无私的至尊之人,也是最理性和最无情的。
“我想天帝只抬升了我的位格,让我比寻常天人更长寿和结实些。并未赋予我任何神性。”她向乐神解释着,然而大概因为那容貌与记忆中太过相似了,她无法不感到温柔和亲切,“但我保证,你不会孤单。就算我不是你的同位神,不是天授与你的伴侣,舞霓——我也会是你最重要的亲人、朋友和知音。”
“可我不缺这些啊。”乐神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大概稍稍探查了她一番,确信她并未撒谎,便无奈的将此事搁置在一旁。又见乐韶歌目光哀伤死寂,语气也不由柔软起来,“不要沮丧啊,瀚海里本来也不可能有你的阿羽。我们还是去见天帝吧,天帝无所不知,一定能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乐韶歌便记起,乐神确实不曾出现在那战场上,所以她才不知她袒护天魔一事,才没意识到天魔就是她的阿羽吧。
乐韶歌道,“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可以是可以。”乐神道,“然而天帝正在同诸神议事,恐怕稍晚些才会见我们吧。”
“天帝召集诸神,为何你没有去?”
“……”乐神似乎想要用玩笑敷衍过去,但大概因为才得到了新的亲人、朋友和知音,一时无法隐瞒这个她自称不缺但实际上依旧会倍感珍惜的同类。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坦诚以对,“我想是因为,我没有饮过甘露吧。”
“我曾歌颂永生,令诸神对甘露产生憧憬。然而我并不是真心的——就只是死亡令我感到哀伤,在追悼亡者时忍不住就想,世上为什么要存在死亡。乐神是感性的,触景生情时我便歌唱,我的歌声触动了旁人,但我并不是深思熟虑的。所以当拿到甘露时,我开始疑惑,永生有什么意义?若人人都会死亡,那为什么我追求永生?若我拿到了更多的甘露,大概我也不会思考这么多,但我只拿到了一份。香音界亿万部众,只有我一人能获得永生。我为此感到孤单。所以……”她顿了顿,“我把甘露布洒到云彩里,在香音界下了一场甘露雨。”她似是有些追怀这场奢侈的、纵然在诸神之中大概也一生仅此一次的盛大雨景,并为自己曾制造和目睹它而感到由衷的快乐。但快乐过后,她便又消沉下来,“但,这在诸神看来,大概是一种背叛吧。”
算不上是背叛,乐韶歌想。然而,当她放弃永生,将世上最奢侈的宝物化作一场大雨,洒遍自己所爱的每一寸土地时,她实际便也选择了自己的归属。她身上的人性多过神性,她是快乐的咏唱者与舞蹈者,留在人群中比置身诸神间更令她感到快活和眷恋。
从一开始,乐神——舞霓便是她的同伴。她却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
乐韶歌道,“舞霓。”
她显然很喜欢乐韶歌以名字称呼她,应声时目光已再度明亮起来。
乐韶歌便说,“这不是背叛,这只是选择。”
舞霓轻轻眨了眨眼睛。
乐韶歌便接着说,“天帝不请你参与诸神的会议,并非因为他感到被背叛了,而是因为他承认了你的选择。”
“……”
“如果你想问我,我为什么知道他的想法。”乐韶歌抬手指天,“因为,若他不认可,他可以降下反驳。”
话音未落,便听恢宏天音传来。
选在如此时机,想来接连听乐韶歌借他不肯亲自反驳而满口胡言,天帝相当不满。
但天音当然不是专门为反驳乐韶歌而来。
——诸神的应答未尽符合天帝的心意,天帝于是传召香音界二人,前往苏迷卢山应询。
乐韶歌于是凝视着舞霓的眼睛,请求,“待到天帝驾前,无论天帝询问什么,舞霓——都请听完我的吟唱,再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