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乐韶歌缓缓恢复意识。
她感到虚弱和昏沉。四周幽深冰冷,耳中似是空旷却又灌满了声音。那声音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就像是一片海。她甚至听到了海中远远传来的鲸歌。
她试图睁开眼睛,但苏醒似乎并非如此轻易的事。
——她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肉身,就连意识也如在万里冰封之中,微弱且迟钝。
她需要休养……她昏昏沉沉想。
此地意象与她识海相近,很是适合疗养。然而此处的海又过于幽冷、寂静了,她不喜欢。
于是她轻轻吟起鲸歌,唤远方的海客前来,请它们捎她去不那么寒冷的地方。
而后,她听到了冰面破裂的声音。
昏暗的幽冥深海中央,似是落下了一缕光。那缕光缓缓的靠近了,不知过了多久,那光如萤火虫般停落在她的面前。
不是她所呼唤的海客,她想,那携着光的“东西”身上有更温热的生机——是人类。是海上的渔民吗?若能得渔民相助,也很好。
那人似是向她伸出了手,那手却并未碰触到她。
他们之间似是被无形的屏蔽阻隔了。
那屏蔽剔透冰寒,从六面包裹着她,就像……就像是,一具冰做的棺椁。
棺椁?
意识一点点苏醒过了,乐韶歌恍然想到了什么。她试图开口提醒那人,然而稍一凝气,便觉丹田处经脉破碎,霎时间气力不继、剧痛难当。几乎立刻便再度昏死过去。
棺椁之外那人犹然不知危险逼近,怔愣的看了乐韶歌一阵,待耳中传声石里响起同伴的询问声,才遵循指使拉了拉腰上绳索。
他取来网钩,绕着冰棺缠了几圈,正待绑紧时,传音石中忽的传来几声惨叫。
“雷……是雷,不,是龙!快起飞……”
叫声未绝,便听冰面轰然破碎,五六个修士连同毁坏的飞行法器一道坠入深海之中。海面上电光与雷鸣声一同钻入水中,游走间便化作七八条鳞爪嶙峋的冰龙,张开巨口向他们扑去。那些修士初时还想抵抗,然而片刻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避水诀都维持不住。
正试图将棺椁缚住的那人有些惊,丢下网钩,正要去帮忙,便有个年长的修士狼狈的出声提醒,“别过来,没用!来不及准备了,你快些夺舍——棺材里那女人才能救我们!”
那人这才明白过来,手忙脚乱的试图开启冰棺。
所幸,那棺盖比他预想中更容易开启些。几乎是略拍了拍便自动打开了一般。
那人看着冰棺内宛如睡中的美丽面容,稍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然而同伴们局势危急,已由不得他踟躇退缩。他一咬牙,发动法器,侵入了乐韶歌的识海中。
传说中极地寒冰是疗伤圣品。只要不死,在冰里修养数载,不论怎样的濒死重伤都能缓慢恢复。就算是死了,也能不断修复尸身上的伤痕。不过,把尸身修复得再完美又如何?这世上并没有起死回生的灵药。纵然修复得完美如初,也不过是造出个可供夺舍的绝佳容器罢了。
而这冰棺里的人无疑是死了,并且死去已有七年之久。
——那人完全不曾考虑过她或许还有生息的可能,他反而很担忧她死去太久了,识海早已湮灭不存,那么他得到的就只剩一具寻常肉身,她生前的记忆和修为,他就都继承不得了。
所幸,大能修士的识海显然没这么快就湮灭。
他顺利侵入其中。
然而,甫一定住心神,见到那识海中残存的景象,他的心志瞬间就被攫住了——那是一片无限广阔和瑰丽的海。极目远眺,只见世界浩瀚苍茫,他身处其中只觉自身渺小如虫豸、沙尘。
不必说试图去接管、掌控这世界,他甚至悚然不知自己在这浩瀚世界中究竟身处何处。
他夺不了她的舍——他几乎立刻便意识到了——他最多如蜉蝣般朝生暮死、不为人知的寄居在此,他看不懂这世界,他恐怕连逃出这世界的路都找不到。
能有如此浩瀚的神识,修为还不知得多高,却被幽冥界区区一个太幽城主一剑刺死了。
那么,那个有能为统御香音和战云两界,甚至传说即将整合天龙界的萧重九,又该是怎样的能耐通天?凭他们几人草草谋划,当真有能耐奈他何吗?
他一屁股坐倒在沙滩上。
随即脑中一醒,想起了还在深海中被冰龙追杀的同伴。
“夺舍,对了,我要夺舍。”他结结巴巴的念叨着,“这识海虽……虽辽阔,可主人已死。这里是无主之地,我就是新的主人。只要把本我意识灌、灌注其中……”
他闭目,试图用自我意识包裹这片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