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锦卓死在那年夏末秋初。
医生说是脑囊肿破裂。之所以会产生这个囊肿,是由于发烧引起的。医生把锦卓的尸体往停尸房推去的时候,锦明像节木头一样“扑通”一声躺在走廊上阻止了去路。医生把他扯起来,他又冲过去,死死地抱住锦卓。
还是父亲强行把他抱住,医生们才匆匆离去。
然后那条寂静而幽长的走廊中立刻就灌满了锦明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嗓子哭到支离破碎,在锦卓死去的一个月内,甚至说不出一句话。父亲颓然地坐在走廊一侧的椅子上低低哭泣着。夕阳的光线穿越沾满了灰尘和污垢的玻璃投射到漠然的走廊上,把父亲的身影衬托成一种孤独而伤感的所在。
走廊的尽头,响起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锦明……”
视线在接触到从走廊尽头走来的那个人开始变得锐利而恶毒起来。身体像是被注入了能量。他跑起来,甚至可以称之为虎虎生风。显然,突然冲过来并且像豹子一样向自己袭击是川夏所不能预料的。
一巴掌抽了过来。
“啪”的一声,五根手指的印痕清晰地留在脸上。
“锦明……”
“啊啊啊——”愤怒和仇恨贯穿了锦明的胸膛,他跳起来,扯着川夏的领子,把他的头撞向坚硬而潮湿的墙壁,一边撞一边叫喊着,“你还我的锦卓,你还我的锦卓……”一直到声音渐渐低下去,也一直到川夏的额头上流满了鲜红的血液。
“陈锦明……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川夏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锦明说过话,即使理智尽失,他还是扭过头去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摇晃着身体向外走去的川夏,而他走之后,夜晚彻底降临。
天光尽失。
黑暗笼罩了一切。
那个冗长的夏天也一转身消失了踪影。
冷秋就这样降临了。
父亲随后得了脑血栓。近乎半身不遂。锦明被父亲一纸信函送往了北方的姑妈家。这便是锦明的故事了。窗外下着雨。锦明和衣躺在床上,再一次想起了周西西,她穿着白裙子,低着头站在天台上哭泣的样子,真的,真的是有一点像锦卓呢。
疼痛青春(12)
那一晚,锦明梦见了锦卓。
梦见了那样一幅画面:一个小孩,垂着头,大风揉乱了她的头发,在城市的头顶,口琴声幽幽飞扬。
白色的鸽子从身边飞过。
他停下来,冲着站在对面的小女孩说,哥的口琴吹得好听吗?
于是她就破涕为笑了。
微微疼过
文马中才
一
我叫霄。今年大三。
昊退伍后不久的某天到我读书的城市。他女朋友在那天动手术。
还不是眼睛的问题,昊打来电话对我说,本来上星期动过了,可是把眼珠子给调歪了,今天又得调回来,妈的,这什么医生啊?真想杀了他们。
昊又打电话联系了几个高中时候的同学一起去医院看望她。买了一篮子玫瑰和一篮子苹果。我想告诉昊她不喜欢苹果只喜欢橙子,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毕竟她是昊的女朋友。也许现在她变了。甚至变得我都不认识。
她叫木木女。
高二那年我跟昊说我喜欢木木女。昊扬扬手说我帮你追她。
那时候木木女总是坐在第一排。睁个大眼睛看黑板。看书的时候也要把书本抬到眼睛前面不超过五厘米的地方,很吃力地用水晶晶的眼珠子转啊转地啃着书本上的五号宋体字。我说你近视得很厉害呀为什么不配眼镜?她像看黑板一样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说,我不是近视眼。
我迄今为止还没有看见过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怎么说呢,就是很水的那种感觉,看上去像一潭湖泊,眼睫毛跟猫的一样长,黑珠子黑得像某种毒药,白色的地方白得几乎透明,一闪一闪的,总之比婴儿的眼睛更加晶莹,仿佛上面有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