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诊式》上有言,各人身高体重不同,脚印也会有差别。妇人有孕时胯骨变形,走路姿势与平时不同。普通人可以用假肚子冒充孕妇,留下的脚印却伪装不来。
破绽就在这双绣花鞋上。
裴砚舟今日来拜访永安侯府,料想到不能立刻抓获凶手,也不会听信任何人狡辩。
情杀向来荒唐,感情是世间最无解的奥秘。
新欢旧爱,纠缠成仇,沈家姐妹俩都有谋害宋明焱的动机。
赵芸平静下来,发现裴砚舟手里那两颗佛珠,面露尴尬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裴砚舟不甚在意还给她佛珠,眼梢微扬:“侯夫人礼佛多年,同时也在修习道法?”
“修道?”吉祥讶异地看向赵芸,见她面色微变,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两下。
赵芸手里摩挲着珠子,皮笑肉不笑追问道:“裴大人何出此言?”
裴砚舟直截了当地说:“这两颗珠子分别刻有‘天蓬’和‘九玄’字样,倘若找齐掉落的其他珠子,应该能拼出全篇天蓬神咒。由此可见,侯夫人盘捻的并不是佛珠。”
一不留神,赵芸踩到脚下的珠子,身影趔趄险些跌倒被吉祥扶了把。
“多谢。”赵芸面向吉祥却没看她,垂眼扫过地上那些珠子,一旦捡起来就会发现,裴砚舟所言丝毫不差。
“裴大人博闻多识无所不知,不愧是皇上宠信的重臣。”
她捻起那两颗瓦灰珠子缓缓道来,“此乃世间罕见的菩提子,老身从天竺寻来的佛家圣物。当初并不知刻有道家神咒,如今倒是想请教裴大人,是否听过佛道同源之说?”
裴砚舟淡然答道:“本官拙见,无论礼佛亦或修道,都在于追逐本心以求悟道。佛家圣物源自天竺,道家神咒却出自中原,侯夫人寻来的菩提子怕是不同源。”
赵芸自嘲地笑笑:“裴大人是说老身被骗了?这珠子本就是中原物,渡上天竺佛光卖了个大价钱。”
“千金难买心头好,侯夫人欢喜便是无价。”
裴砚舟要是愿意哄人开心,老少通杀,赵芸的丧子之痛都好像消减了。
管事送他们出府的时候,裴砚舟行至湖边回廊处,驻足远望湖边亭里的苍老身影。
满头华发的老人坐在木轮椅上,双目无神望着通天菩提树,纹丝不动,像被抽走筋脉的牵线木偶。
吉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随口一问:“那老头是谁呀?”
管事没法装聋作哑,如实回答:“那是我们老侯爷,八年前中风半身不遂,日夜都靠侯夫人贴身照料。”
听起来老太婆还是个贤妻?
“那他知道世子不在了吗?”老侯爷给人的感觉很悲伤,佝偻的脊背像被世间苦痛压垮了。
管事摇头道:“老侯爷常年神志不清,我就没见过他清醒的时候,世子年纪轻轻就没了,何苦再给他添件伤心事。”
管事唉声叹气眼圈又红了,吉祥扯了下裴砚舟衣袖,两人快步离开永安侯府。
遮云蔽日的亭檐下,身穿青灰禅服的妇人无声走向轮椅,双手搭上椅背往湖边推去。
她越走越快,轮椅倾斜地往湖里栽去。
老侯爷麻木着一张脸,那片葱郁树影映入他眼底,幽深莫测。
啪嗒,轮子压到淤泥里的石块被拦下来。
赵芸弯腰拨出挡路的石头,回过头目光温柔看着老侯爷,潸然落泪。
“侯爷,世子不在了,他埋在地下该有多冷啊。我好想跳进湖里去陪他,可是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呢?”
她哽咽叹气,转身将轮椅推回亭中,在老侯爷头顶轻声呢喃:“从今往后,只有你我相依为命了。”
老侯爷背对着她,黯沉眼底涌上一点泪花,风吹过杳无痕迹。
管事回来单膝跪地复命:“裴大人已乘车返回大理寺,世子夫人叫走她院里的丫鬟,逼问是谁偷了荷包和绣花鞋。侯夫人请放心,我已派人送小翠出城,船一离开码头就将她毁尸灭迹。”
赵芸眼神寒凉:“沈晴澜做梦都想不到,她养的那群心腹看不住一个洒扫丫头。对了,还没找到阿贵吗?”
管事想到下落不明的侯府小厮,为难摇头。
“废物。”赵芸狠剜他一眼,推着轮椅往后院走去,与老侯爷闲话家常,“侯爷,你还没见过裴廷尉吧?那年轻人英俊博学,有你当年几分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