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山玩水可比读书有趣多了。
从燕安到渭水舟车劳顿大半月,裴砚舟染过风寒,钟朔也晕过船。只有吉祥精神抖擞,误闯山寨还打趴下一窝贼。
越往南走地势越复杂,晌午还在峰巅欣赏漫山遍野的黄金菊,傍晚马车就拐进了泥河滩。
河边绵延起伏的芦苇随风浮浪,灰白绒毛像飘起一场鹅毛大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吉祥只能和衣躺在车上睡觉。
裴砚舟和钟朔更艰苦,两个大男人披着棉袄靠在树下将就过夜。
临近冬至,裴砚舟总算在任期前赶到渭水县。
京城人人谈之色变的苦寒之地,在吉祥看来别有天地壮阔之美。
郊外层峦叠嶂松竹茂盛,枝叶连天的榕树凝聚百年灵气,每次深呼吸倍觉神清气爽。
但当她进了村子,却见田间桥头长满枯草,村民面黄肌瘦挖野菜果腹,妇人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焦急抹泪。
吉祥看在眼里于心不忍,从车上搬来没吃完的干粮分给众人。
常年饥一顿饱一顿,村民都快忘了稻米麦面的滋味,小伙子狼吞虎咽咬着大饼,老人舍不得吃揣进怀里,妇人嚼碎了喂给孩子。
村民一窝蜂围住他们,将车上吃食分得一干二净,饿到眼红都想吃了那匹马。
最后还是老村长赶来,护送他们离开村子。
吉祥心里既同情又难过,她没想到大梁盛世之下,还有众多百姓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裴砚舟走到田间抓起混合砂砾的泥土,摇头叹息:“今年岭南涝灾严重,恐怕村民家里都是颗粒无收,村长可有上报县衙申领救济粮?”
老村长听他这般问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吉祥怕老人家没听懂,耐心解释:“朝廷每年都会发放上万石救济粮,凡是庄稼失收的受灾村庄都能申领。这眼看就要过冬了,家里不囤点粮食吃什么呢?”
老村长不是听不懂,他见这对男女面色红润穿着体面,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有钱人。
他赶来解围,只是怕村民饿急眼闯下祸事,可不敢自找麻烦。
钟朔看出村长眼里的畏惧,为他介绍裴砚舟:“这位是前来赴任的渭水县令裴大人,村子里有什么难处,您都可以告诉大人为村民做主……”
话没说完,老村长蓦地瞪大双眼,像白天撞见勾魂的鬼吓得后退几步,一声不吭跌跌撞撞跑远了。
“哎,这是怎么回事?他该不会以为咱们是骗子吧?”吉祥想跟过去问清楚,却被裴砚舟单臂揽住腰身抱到车上。
“走吧,先去县衙。”
钟朔没敢多问继续赶车,吉祥等裴砚舟坐上来,忍不住追问:“大人不觉得奇怪吗?村民吃不上饭,村长为何不去县衙领救济粮?难得碰见大人愿意帮忙,他怎么还不领情呢?”
裴砚舟目光平静望着远去的村庄:“小祥子,你有没有听过吏强官弱的说法?”
吉祥想不通:“吏卒怎能比当官的更厉害?这不可能!”
裴砚舟淡然笑道:“京城自然没有这种可能,但在偏远之地,官员都是朝廷外调来的。要么是新科入仕的读书人,要么是像我这样被贬来的罪臣。”
“因此在百姓眼里,当官的还不如当地胥吏有权势。那些衙役祖辈都是渭水本地人,他们在老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多是媚上欺下,横行无忌之徒。”
吉祥听明白了:“看来县衙也有这帮混账玩意儿,他们为非作歹嚣张惯了,就算老村长相信你是县令,他也不敢张口向你告状。”
裴砚舟叹气:“村长明知有救济粮可领,却只能看着村民们挨饿受冻,你说,这又是何故?”
“还不是救济粮都被鼠贼私吞了!”吉祥气得猛拍大腿,“这帮孙子欺人太甚,看本座到县衙怎么收拾他们!”
裴砚舟看她这么神气忍俊不禁:“他们应该也在盘算,怎么给本官来个下马威。”
虽说裴砚舟料得没错,但当下那帮衙役没工夫想怎么收拾他。
县令没到任,县丞不当家,虾兵蟹将都能在衙门横着走。老百姓有偷鸡摸狗的纠纷,他们看好处就把案子办了。
这不,有个老汉和年轻人扭打过来,引得来往路人驻足观望,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老汉指着地上那几只死鸡,急得跳脚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