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缉凶?”裴砚舟心知他不肯让步,暗自焦灼看了眼吉祥,“那照李侍郎的意思,钦天监摇骰子断案足矣,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可以铲平了?”
“下官绝非此意!朝堂上下有目共睹,圣上每日服用钦天监御供的丹丸,每逢祭拜必请钦天监开坛做法。圣上乃真龙天子,尚且将监正大人奉若天师,下官又怎会是愚昧?”
李穆装都不装了,搬出皇帝做靠山,看把他给能的。
趁他们唇枪舌剑的工夫,吉祥好奇问魏平:“监正大人又是谁?他很厉害吗?”
“北梁第一除魔师司南絮,玄黄教掌门,都说他炼制的仙丹能返老还童,三年前被圣上传召入宫近身伺候。”
“看来皇帝老爷很信任他。”吉祥顿了下,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不是说裴大人最受宠吗?这么快就被打入冷宫了?”
魏平掩唇轻咳:“瞧你说的,司南絮服侍圣上起居,咱们大人功在社稷,那能一样?”
“小平子,我跟你也不一样。”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已才叫声“大人”。
吉祥没心思比较谁是宠臣,她盯着棺材板好一会儿了,总算发现玄机。
不是她吹,一般人真看不出来。
她在路边风吹雨打多年,闲着没事就望天看地,见惯了各种花草树木。
诸如香樟紫檀黄花梨,梓桐槠榆金丝楠,无论材质色泽,都有可循的年轮纹路。
北梁境内,上至皇家下至百姓用的都是这些木材,然而这副棺材的纹路她从没见过。
细看也有波纹年轮,但在迷障视线的血泪里,暗藏数不清的密集针眼,像沸腾的泉眼汩汩喷涌血花。
嘶,这到底是什么稀罕物?
吉祥瞅眼狂喷唾沫星子的李穆,小老头护犊子发了疯怼裴砚舟,李铮等人都被吵得头疼。
她悄摸溜到棺材后面,忍住阵阵头晕,小指飞快揩片血沫子,闭眼凑到鼻尖闻了闻。
有点苦,但不腥。
怎么可能,血还有不腥的?虽说她是石狮子,但出于本能对血腥气敏感,不能认错。
吉祥努力克服见血的心理障碍,睁开一道眼缝找到魏平,迈着螃蟹步横跨过去,将指尖血沫子蹭他手背上。
“小平子,你尝尝啥味儿。”
魏平心烦李侍郎咄咄不休,手掌按住刀柄正准备打架,听她小声嘀咕低头一看,满头雾水地瞟眼吉祥。
“快点啊,看我干嘛!”吉祥瞪眼催促,魏平抬起手背轻闻,目光微顿,终于反应过来。
他赶快尝了下,仔细琢磨:“味苦,偏酸涩,稍有回甘。”
吉祥追问:“不是人血?或是鸡血、鸭血什么的?”
魏平没喝过人血,但他可以断定:“并非人畜血液,更像是草汁木浆。”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棺材流血泪鬼都冤枉,从头至尾都是人为的骗局。
吉祥想不出棺材用的哪种木料,但有人博学多才,堪称行走的万事通。
“大人,什么木头遇热流出血色木浆?”
裴砚舟和李穆打嘴仗的同时,也在留意吉祥这边的动静,闻言大步上前察看棺材板,命令魏平撤去另一侧白烛。
李穆爷俩追过来想阻止,却被吉祥一手抓一个,动弹不得。
“《百草药纲》有记载,生长在南疆雨林中的薯莨木,别称红药、朱砂七……”
裴砚舟一手拔出魏平腰间佩刀,用刀背抹去棺材上那层血沫子,指腹来回捻了捻。
“薯莨具有止血化瘀、清热解毒等功效,砍伐后的根茎遇热渗出血色木浆,冷凝后呈赭红膏状,风干刮下粉末可入药。”
侍卫们撤去另一侧白烛,温度冷却下来。
那面棺材板果然不再流血,逐渐凝结成暗红浓稠的膏脂。
吉祥见识多读书少,有些地方不得不服他:“大人,都被你说中了!难怪灵堂里点这么多蜡烛,分明就是把棺材架在火上烤啊!”
邪魔歪道,狡诈阴险。
吉祥越想越气,扭头往那爷俩脸上啐了声,“呸!亏我还寻思棺材板怎会流血泪,原来是你们父子俩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