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蹲下来,拿着手里的竹竿指着那对脚印,来回推敲。
“此人左腿有伤或是跛足,左脚使不上力气,仅留下半边脚印。右脚完好,脚印长约六寸半,宽约四寸,不像成年男子,反倒像……”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跃出一个身影。
那人走路的姿势就是左脚倾斜,右脚施力,而且脚型大小都很吻合。
“此人应该是个女子,或是左腿有残疾的少年。”裴砚舟走到她身后,留意到吉祥神情恍惚,双眼发直盯着那片竹林。
“小祥子,你想到什么了?”裴砚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竹林里那间篱笆小院里,有个脚步趔趄的身影蹒跚走动。
裴砚舟心中微震,“是她吗?岳阿婆。”
吉祥一颗心猛地提起来,狂跳声几乎震碎耳膜。
她在刺耳的嗡鸣声中,连裴砚舟的声音都听不清。脑子里像塞进个蜂巢,无数蜂虫横冲直撞地疯狂乱窜。
岳阿婆,她就是真正的绑匪?
吉祥不知她挟持沈栀的动机,如果说她同情忍饥挨饿的村民,为何又要残害一个无辜良民?
她实在想不通,只能亲眼去看个究竟。
吉祥来不及跟裴砚舟解释,迎着冬日冽风越跑越快。
她冲进那座篱笆小院,岳阿婆捧着药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她愣了一瞬,转而笑道。
“吉县计,有人受伤了吗?正好我这会儿不忙,你带我过去瞧瞧。”
吉祥看着她和蔼的笑颜,喉咙里堵得发不出声音。裴砚舟快步追来站在院外,他想叫住吉祥,又怕刺激到岳阿婆。
“您就是裴县令吧?”岳阿婆笑盈盈看向眼前俊美公子,拖着不便的左脚,一瘸一拐地从吉祥身边走过。
她将药筐放在院子里晾晒,表情从容看不出一丝慌乱,“二位大人怎么有空过来了?喝杯竹叶茶吧,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
吉祥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收紧,竹竿上的毛刺扎进手心,渗出血滴也不觉得疼痛。
裴砚舟走进院中,温暖双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看到她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唇边飘出一声轻叹,目光平静地直视岳阿婆:“你与泰春堂沈东家有何过节?为何要挟持少东家沈栀?”
岳阿婆似有所料,淡然笑道:“裴县令此言差矣,老身与沈东家无冤无仇,挟持少东家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像我们这种贱民,饿死街头也不值得官爷多看一眼。”
她坦然认罪,不紧不慢地说下去,“二位大人刚从土坝村回来,你们知道当年饿死的村民有多少吗?衙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遍地枯骨,惨绝人寰。”
裴砚舟察觉到她眼底的悲伤:“你有亲人住在土坝村,当年也死于瘟疫饥荒?”
岳阿婆不答反问:“裴县令刚来渭水不久,你竟知道二十年前那场惨祸?”
“本官只是听沈东家提过,有些村民没有染上瘟疫却被活活饿死,沈东家对此甚是痛心。”
“是么?亏他还记得。”岳阿婆的笑容逐渐狰狞,提起沈旭庭似乎有种刻骨的仇恨,“他一走就是二十载,不就是为了逃避那些冤魂?”
吉祥转过身看着她,心里觉得怪异:“你想说土坝村惨祸与沈东家有关?所以你恨他,时隔多年,挟持他儿子意图报复?”
“报复?”岳阿婆凄然冷笑,“他不配!”
她低下头,瞬间藏起不经意间流露的憎恨。
“这些年来村民受苦受难,历任县令全都视而不见,我们要这瞎眼的衙门有何用?”
她阴冷的声音像结了冰,吉祥浑身打个哆嗦,蓦然想起县衙门外被剜去眼珠的石狮子。
岳阿婆自嘲地苦笑道:“生来贫贱就不配为人吗?这些惨剧每天都在发生,他们却看不见,也不愿去看……”
“可是裴大人看到了!”吉祥从悲愤中清醒过来,将手里竹竿丢到她面前,“还有我这个吉县计!我们行得端做得正谁也不欠,你不该把仇恨发泄到我们头上!”
“沈栀在哪儿?你挟持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你还割了他的耳朵……快把他交出来!”
岳阿婆眼底寒意噬骨:“吉县计,你来晚了。”
吉祥和裴砚舟心下一沉,岳阿婆显然与沈旭庭有仇,难道她挟持沈栀,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