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老汉忙让儿子帮忙解开装粮食的麻袋,两人一起举着往木斛里倒谷子。
时下计量多是用容器,一石等于两斛,又等于十斗。
也就是说,你要是交两石粮食的税子,往木斛里倒满四次就可以了。
金黄色的谷子很快就注满了木斛,老汉一边倒着粮食,一边偷眼瞧着旁边看着木斛的伙计。
见对方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他牙一咬心一狠抖了抖手,很快麻袋里又滚出了些粮食,渐渐堆成了尖儿。
“停。”
听到这句,老汉忙捏住手,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袋口,感觉到谷子又滚回袋中没有多倒出去,他心里松了口气。
这时,田书办站了起来。
老汉面色一紧,又紧张起来,却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紧紧地盯着田书办的动作。
只见那田书办将袍角往腰里一别,露出一双干瘦的细腿,他踩了踩脚下的靴子,左腿往前一迈,右腿微曲,似乎在借力。
场中的人都看着他的动作,心提到了喉咙口。
就在这时,突然斜侧伸出一条手臂。
田书办抬头看去,正是顾青砚。
“田书办,你这是?”顾青砚一脸不解。
此时的田书办早就失去了耐心,本来这几天他就满肚子火,现在又被这么一拦,就仿佛你在如厕,正到关键时候,偏偏有人叫你。
“顾先生,你一介书生,不识五谷,有些事你管的,有些事你管不的,这都是老规矩。”田书办的话颇有含义。
“什么老规矩?”
自然是踢斛淋尖了,没见着那老汉紧张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场中其他人也都瞧着这边的动静?
踢不踢这一脚,区别可大了。
就比如一斛粮食是堆尖儿的一斛,还是平平的一斛,这有区别。还比如许多粮差都会以斛里没装满为由重击木斛,木斛在受到重击后,堆尖儿的粮食就会倾泻而下,至于是顺着力道流进斛里,还是掉落在地,这要看天意。
掉落在地的粮食,按规矩是不能捡的,为了以示粮食装够了,农人们还必须再倒出个尖儿来,这才算完。
这都是一些粮差们借机中饱私囊的老把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看收刮一个人是少,可每逢征缴之际,一天有多少人来交税子?加起来又能肥多少人?
这些农人,先是被无良的粮商坑骗,再是为了交税银贱卖粮食,到了这里还得再被人剥削一层,可谓是层层扒皮。
顾青砚不是真不识五谷,怎会不懂这些!
“顾先生,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粮食运送路上会有损耗,这些损耗难道要让我等来出?”田书办冷笑道,看模样似乎要翻脸了。
顾青砚不为所动:“顾某并不知田书办说的损耗是为何物,从这里运到县里,也不过几十里的路,又是用船,能有什么损耗?”
“你……”
“田书办难道指的是将粮食往京里运?这些自有转运使大人操劳,再来陈知县英明神武,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倒不是我等下面人可担忧的。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田书办应该懂这个道理才是。”
话都说成这样了,田书办自然不可能当着人面说就是为了捞好处肥自己的荷包,又见场上这么多人看着,他也感觉脸上挂不住,遂将袍摆往下一抖,冷冷地道:“既然顾先生这么喜欢越俎代庖,那此事田某就不管了。”
说完,人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