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见人影不动了,人也不出来,就又激了一句:“这种表现,可不是你‘虎须诸葛’的作风,你既然来了,就不能没有出来的胆气吧。”
那人影是两个人,他们听了山雀的话,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就嬉笑着跑开了。当他们跑出高粱地的时候,山雀才看清楚,这是一对谈恋爱的年青人,女的是胡便儿,男的是熊作福。
山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跑出高粱地的一对恋人,又开始割她的高粱。
毛驴儿要了一条街的鞋,也没要着一双旧鞋,他从东头,要到了西头,快要出村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丫子,自嘲地说:“看来,你还得自由些日子了。”说完这话,他一抬头,看见村外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他脑袋里立刻出现了高鹏远那狡猾凶狠的面孔,他在心里问着自己:怎么会是他呢?他要干什么呢?毛驴儿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跟了过去。
山雀割到了地当腰,她喘了口气,刚要哈腰再割,就觉着身后有点儿动静,回头一看,鬼一样的高鹏远,正举着一把镰刀,那锋利的镰刀头,正对着自己,只要高鹏远手一动,那镰刀就会立刻砍向自己。山雀直起腰,转过身,她看着高鹏远那凶狠紧张的样子,她却微微地笑了一笑,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来了。”
山雀这一笑一问,倒叫高鹏远吃了一惊,他也咧开嘴,似笑似哭地笑了笑,随后低声喝道:“山雀,你的死期到了,你听了我的话,你还笑得出来吗?”
山雀仍然微笑着,她平静地说:“这样一个时刻,是我盼了几年,苦等了几年,才等来的大好时机,今天,它终于来了,你说,我能笑不出来吗?”
高鹏远可没听山雀说什么,他想:今天他能杀死张天鹰的姐姐,他也就先出了一口恶气了,他也想哈哈大笑几声,可他第一个“哈”字都没笑出声,立刻就停住了,他是怕被人听到,坏了他的大事,他停住笑后,阴险地说:“你盼了几年的时刻,就是想死吗?就是想死在我高鹏远的手里吗?”
山雀忽然一撇嘴,说:“亏你还是‘虎须诸葛’,你的脑袋怎么会这样简单呀,你只顾眼前杀死我,你怎么没想到,没想到你的死期呀。”
高鹏远晃了晃手里的镰刀,也一撇嘴,说:“就凭你,也想杀死我?你白日做梦吧,今天,绝不是我的死期,而你的死期,就在眼下。”
山雀不再和高鹏远说什么了,她似乎异常的平静,她说的话,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死亡,而是在说自己的胜利,她几乎是催着高鹏远说:“高鹏远,你是想赢得你的胜利,你要杀死我,你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吗?下手吧,我就是等着你来杀我的,可你还不知道吧,我山雀也是为迎接我的胜利,才在这儿等你的,来杀吧,你走近点儿,下手吧。”
山雀这么叫着号要高鹏远来杀自己,这叫满腹狐疑的高鹏远,倒不敢贸然下手了。他看了看四周,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只有沙沙做响的“黄纱帐”。那齐人高的庄稼,在微风中摇摆着,让人看不到什么。他蹲下去,从高粱杆儿的缝隙中,向远处看去,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山雀见高鹏远踌躇不前,知道高鹏远生性狐疑,就进一步讥笑着说:“怎么,不敢来杀我了?那你拿把镰刀干什么?”
高鹏远冷笑着,说:“山雀,你的小把戏玩到头了,你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你现在有的,只有死。”说着,他一个箭步,向前一纵,镰刀猛的一挥,就砍向了山雀。
一股鲜红鲜红的热血,喷洒在红彤彤的高粱上。
第十章 山雀割地(3)
###(六)第十章 山雀割地(3)
(六)高占山家前屋的小学校里,尤越板着脸,什么也不说,只是瞪着刚回到教室的两个学生。
这两个学生就是刚从高粱地里跑回来的胡便儿和熊作福,尤越早就听说了,说熊作福和胡便儿在搞对象。他刚听说时,只是将信将疑,他不相信,偏僻山村里的青年人,也会自由恋爱吗。农村的传统婚姻,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解放了的农村,土改后的今天,“自由恋爱”这个词儿,也才是刚刚传到农村,人们还不知道它的内涵是什么,难道这对儿青年学生,他们真的一听就懂,一动就会吗?他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比他先知先觉的学生。如果说尤越是在批评他们,倒不如说是羡慕他们,在尤越的心里,他是多么渴望着与山雀“自由恋爱”一把呀。
熊作福先是心虚了,他不知道尤越瞪着他们是啥意思,他磕磕巴巴地说:“我们,我们去了高、高…”因为心急,“高粱地”三个字,他只说出了一个“高”字。
胡便儿听熊作福要说实话,她马上打了一个“差儿”,说:“我们去高连海家了,莲花嫂子只叫我一个人去,他在半路上碰上了我,就癞啦吧唧地跟去了。”
熊作福听胡便儿这么一说,心里先是很高兴,他高兴胡便儿的聪明,他心里明白,胡便儿这么一说,他们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但对胡便儿说他“癞啦吧唧”却当了真,而且挺有意见,因为这是在老师面前,胡便儿这么说就是丢了他的脸面,他嘟囔着说:“谁癞啦吧唧地跟去的,我也真是的,癞啦吧唧地去干什么。”
胡便儿听出了熊作福的不高兴,她怕熊作福再说出什么来,偷偷地拽了一下熊作福,熊作福觉着胡便儿在拽他,一想可能是有误会,就不再说话了,两个人就老老实实站在教室前面。
尤越因为心里不相信他们会自由恋爱,所以,也就不再追问什么,只喊了一句:“入座儿。”胡便儿便向老师吐了一下舌头,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熊作福却蒙里懵懂地跟着胡便儿走了过去,当他走到了胡便儿的座位前,才知道自己走错了座位,在小学生的一阵哄笑声中,他红着脸,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前。
高鹏远一镰刀砍下去,砍中的不是山雀,却是毛驴儿,这叫山雀和高鹏远都非常意外。
高鹏远的镰刀深深地砍在毛驴儿的肩头,毛驴儿被砍的一只手已经不能动了,另外的一只手,却死死地抓住了高鹏远的镰刀。
高鹏远怒不可遏,他吼叫着:“毛驴儿,你敢坏了我的大事,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毛驴儿也不管高鹏远说什么,他只是焦急地喊着山雀:“山雀,快,快动手,砍死他,砍死这个老东西,别让他把镰刀拔出来,要等他拔出了镰刀,你我就都死定了。”
山雀在为毛驴儿为她挡这一镰刀,感到惋惜,她摇着头,痛苦地说:“何苦来,你这是何苦来,我本来就想一死,想一死了事,你这是何苦的呀。”
毛驴儿:“山雀,你是不能死的,你不能死呀。”
高鹏远拼命地拔着砍在毛驴儿肩头的镰刀,嘴里还吼叫着:“她必须死,她张山雀已经坏了我多少大事了,特别是她那个兄弟张天鹰,是他把我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今天是非杀了她不可的。”
山雀还在叨叨咕咕地说着自己的心事:“我本来想啊,高鹏远杀死了我,公安局就会顺着这条线索,把高鹏远逮捕归案了,我就算是为怀请报了仇了,我自己也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去找高怀清了,可是,可是你咋来了,你咋替了我呢,你咋替我挨了这一刀呢,你为了我要是死了,你冤不冤啊,你心里老想追我,可你从来没有追到过我,你,不该呀。”
毛驴儿抓着高鹏远镰刀的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着急地喊着:“山雀,山雀呀,你快下刀砍他呀,你不能叫他把刀拔出来,你要是叫他把刀拔出来,你也死了,我也死了,他刀一拔,我的刀口就会血流如注啊。”
山雀听了毛驴儿这话,她才有些清醒过来,她走到高鹏远的背后,高高地举起了镰刀,狠狠地砍向高鹏远。
高鹏远的镰刀正拔不出来,又见山雀举刀向自己砍来,他本能地想躲,可是,却被毛驴儿死死地拽着,躲不开山雀的这一刀,高鹏远的后背肩胛骨上挨了山雀一镰刀,高鹏远肩上的筋被这一刀砍断了,握着镰刀的手,也自然地松开了,可他的另一只手,还被毛驴儿紧紧地抓着。
毛驴儿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他见山雀只砍了一刀,就再也下不了手了,就着急地又喊:“再砍,再砍呀,高鹏远他还没死呢。”
山雀没有再听毛驴儿喊什么,她只砍了一刀,就吓得自己心发毛,手发软,她扔下自己的镰刀,回身就跑,边跑边破了声地喊:“救人啊,救人啊,这里杀了人了。”
山雀惊恐的喊声,夹杂着庄稼的沙沙声,回荡在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