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宰正心里不痛快,听了尤越这番罗罗嗦嗦的话,马上就顶了他一句:“你咋知道的,你又没……去你妈的吧。”农村人有句嗑儿说:没和庄稼人睡过觉,就不知道庄稼咋种。山宰想套用这句嗑儿,想说“你又没和我妈睡过觉,你咋知道我妈了不起”可话说到一半儿,才知道自己错了,“你又没和我妈睡过觉”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呢,所以,他只说了半句话,接着就只好骂了一句,他骂完了尤越,还是觉着不好,才急急忙忙地逃回了自己的屋子。
尤越是受山雀之托,要他帮帮高山宰,他正想热热乎乎地和山宰好好唠唠,没想到却无缘无故地挨了一句骂,他怔怔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帮自己情人的儿子。尤越愣了一会儿,没奈何,姗姗地走进了山雀的屋子。
尤越进了屋,冷着脸,靠在门框边上一站,却一句话也不说。
山雀见尤越这样,也很不高兴,因为刚才儿子的质问,她心里还别扭着,现在又见尤越这样,也就冷冷地说:“今天,今天你们都咋的了,有话说,有屁放,爱在这儿呆就呆一会儿,不爱在这儿呆就走人。”
尤越见山雀发了火,就不好再不说话了,他委委屈屈地向山雀诉说了山宰骂他的经过,最后他说:“你说,啊,这山宰他,他一从你屋里出去,我是主动和他说话,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你说他,他就骂了我一句,说,说‘去你妈的吧’,你说,他这叫什么话呀。”
山雀听尤越说完了自己儿子骂他的经过,她一没有表现对儿子过错的歉意,二没有表现出对尤越的同情,她反而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尤越也随着山雀笑了两声,说:“嘿嘿嘿,你儿子无缘无故地骂人,你这当妈的,不但不想向人家道歉,你还笑,你咋笑得出来呀。”
山雀强忍住笑,问:“你们,你们还说没说,别的什么话呀?”
尤越想了想,说:“别的话?…我先说你好,说你经的多,见得广,…后来,山宰说,他说:‘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和’,完了,完了,就是骂我的那句话了,‘去你妈的吧’,他就说了这些。”
山雀听尤越这样一解释,她更加嗤嗤地笑着,她的脸还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尤越不解地问:“你咋?你咋还笑啊,我,我可笑吗?你咋笑成了这样呢。”
山雀笑了一阵,她神秘地问尤越:“你知道,山宰说的那句话,要是说全了,应该是什么话吗?”
尤越摇摇头。
山雀继续说:“这是一句农村的熟语,‘你没和庄稼人睡过觉,你就不知道咋种庄稼’,山宰说得: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和…”山雀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四周没人,就贴着尤越的耳朵说:“山宰说的是‘你又没和……’下面的话,该的‘和我妈睡过觉’。”山雀尽管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可她贴着尤越的耳朵说完了这句话,她的脸又微微地红润了。
尤越听山雀说完了这话,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接下来就激动得一把拽过山雀,撅着嘴巴子要吻山雀一口。
山雀急忙推开尤越,说:“你稳当点儿,稳当点儿,别听风就当雨,我可没跟你说这样的话,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山宰骂你的原因是啥。”
尤越虽然被山雀推开了,可他还是一反常态,没有了往日的知识分子的矜持,他笑嘻嘻地说:“骂得好,骂得好,这小子早就该这么骂骂我了。”说到这儿,他乜斜着眼睛看着山雀,说:“我现在是多么的希望,他骂的话,成为真事呀。”
山雀推了他一把,说:“别总想美事,别忘了,你得好好帮帮他,帮帮你未来的儿子呀,总不能一挨骂,就打退堂鼓吧。”
尤越高兴地答应着:“不能,不能,就是再挨一千次骂,一万次骂,我也要按你的吩咐去办,咱们已经有了一个亲闺女,再有一个亲儿子,那不就更美了吗。” 。。
第十二章 联产承包责任制(4)
###(七)第十二章 联产承包责任制(4)
(七)高连海盘腿坐在炕头上,就是“吧嗒吧嗒”地吸烟儿,吃过早饭,已经串了八家子门儿的春生嫂,回来一看,见高连海还没动地方,那烟灰都磕出了一盘子,她上前抢过烟袋,说:“你撮死啊,抽,抽,抽,都抽了一上午了。”
高连海:“我就是想死,我活着还不如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这人活着,他妈的就是个遭罪,什么罪都得遭,遇上啥罪,遭啥罪。”
春生嫂听高连海这样说,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难心事,她怕他一时想不开,憋出病来,她走到跟前,摸摸高连海的脑袋,先看看他的脑袋热不热,然后又关心地问:“咋?遇上啥难心事了?”
高连海心里还真是憋着事没跟人说,他听春生嫂这样问,象是找到了诉说的对象,他激动得用手指指天,磕磕巴巴地说:“还,还不就是,是那‘联产承包责任制’闹的,它,它把我可,可折腾苦,苦了。”高连海满以为,他这样一说,春生嫂准会安慰安慰他。没想到春生嫂听了他的话,却对他瞪起了眼睛。
春生嫂:“‘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是上级精神,你都开了多少回会了,你咋就还没理解呢?我看你真不如死了,挺大老爷儿们,动不动就死呀活的,发昏当不了死,有啥事办啥事,这事是你应当办的,这事你要是不爱办了,你就辞职,咱们俩就一块儿去住敬老院,反正咱们也没儿没女,一无牵挂,你怕的是啥?”
春生嫂的一顿数落,倒把高连海数落清醒了。是呀,这是上级精神呀,没错呀,我咋就不按着上级精神办呢?他这样一想,把他当土匪时的一身豪气也激发了出来,他一骨碌爬下炕去,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春生嫂一把拉住他,笑着说:“再着急,也得穿好衣服,穿好鞋,是吧。”
高连海也笑笑,他伸上袖子,再弯下腰提上鞋,头也不回,就冲了出去。
巴嘎砬子村委会,还是解放前时的那几间土平房,解放初的村公所,合作化时的初级社,人民公社时大队部,改革开放时的村民委员会,都是它。现在的村委会比解放前的村公所,多出了的只是一个高高的木头杆子,上面挂了一个广播喇叭。
高连海来到村委会,他对着麦克风,扯开了嗓子,就喊了起来:“村民同志们,现在广播村委会的最新决定,根据上级有关规定,村委会决定对我村村办工业,也象对待集体土地那样,实行承包经营,第一批承包的项目有以下单位:米面加工厂,柳条编织厂,铁器加工厂,油厂,酒厂,总共五个厂,条件么,没有什么固定的条件,主要条件就是一条,谁给的承包费多,就包给谁,有承包心思的,马上就可以到村委会报名,哎…哎报名的就找尹乃菊,哎…找我也行啊。”
挂在那高高的木头杆儿上的大喇叭,哇啦哇啦地响个不停,人们在家里的,走出了屋子听,在地里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听。
高记伊正在地里干着活儿,他听了高连海的广播,只是稍微停了一下,照旧干他的活儿,可心里却有一点儿愤愤不平,他想,他高连海到底压不住了,要不是我的申请催着他们,他们说不定猴年马月才进行改革。
高山宰听说了高记伊要承包他的铁器加工厂,他就赶着往高连海家里走,他想找高连海说说,铁器加工厂暂不承包。可他刚走到半路,就听到了高连海的广播讲话,他失落落地站在大街上,前不是,后不是,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村委会里,高连海发表完了这篇广播讲话,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他忽然觉着自己也成了改革促进派,不再是改革的绊脚石了。他这样一想,他好象真的就是改革促进派,他马上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交给尹乃菊,说:“给,这是高记伊的承包申请书。”
尹乃菊对高连海的突然袭击,既高兴又不高兴。村里的承包项目,就是高连海自己一拍脑门儿,嘴巴一张,就对全村人说了,村里的其它村干部,包括自己在内,是谁也不知道。但他尹乃菊早就盼望着改革,虽然高连海没和大家研究,但高连海的决定,他是从心眼里支持。所以,他高兴地接过高记伊的申请书,赞赏地说:“好快呀,您刚讲完,他咋就把申请书交上来了呢?”
高连海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他笑笑说:“人家早就交了,都交了一个星期多了,是压在我这儿了,就是这份申请书,催着我非改革不可吗,要不,我哪儿来那么多的话呀。”
尹乃菊:“高记伊?他怎么早就知道咱们这些厂要承包呢? 咱们啥时候也没研究过呀。”
高连海没有回答尹乃菊的话,他只是甩了一句:“高记伊,人家高记伊是‘大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