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下起了雨。每逢雨天,迈阿密的交通就会变得拥挤不堪。在通往勒琼高速公路的匝道上,一辆运送牛奶的大货车呼啸着驶向路肩,一下子撞上了前面的面包车,面包车里坐着一所天主教学校的孩子。大货车翻倒在地。五个身穿格呢裙子的小女孩坐在一大摊牛奶中,满脸的惊惶不安。交通阻塞了大约一个小时。一个孩子被空运到杰克逊医院。其他几个身穿校服的孩子坐在一汪汪的牛奶里,看着大人们你喊我,我喊你。
我一边不声不响地开着车缓缓前行,一边听着收音机。显然迈阿密警察当局对塔迈阿密胡同的凶杀案仍在穷追不舍。目前还没有掌握具体的线索,但是马修斯局长对此案抓得很紧。他那个样子好像喝完了咖啡就要亲自出马去抓人似的。
我终于下了高速公路,车速稍微提高了一点儿。我在离机场不远的一家面包圈店前停下车,买了一个苹果馅儿面包圈和一个油煎饼,还没等回到车里,我就把那个面包圈吃完了。我体内的新陈代谢非常活跃,这跟优越的生活条件有关。
我赶到办公大楼前时,雨已经停了。这时太阳出来了,水蒸气从人行道上升腾起来。我迈步走进大厅,亮了一下证件就上了楼。德博拉已经在里面等我了。
今天早晨她不太开心。当然,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老是乐呵呵的了,毕竟她现在是警察了。好多当警察的都不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他们把太多的时间投入工作中,而且还要极力做出不同于常人的样子,所以当警察的老是把脸绷得紧紧的。“德博拉。”我说着把干净的白色食品袋放到办公桌上。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她问,声音里充满愠怒。这我早就料到了。很快她脸上皱眉留下的纹路就会永久地驻扎下来,把本来很好看的一张脸折腾得乱七八糟:深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智慧,一只上翘的小鼻子上带有几点雀斑,一头乌黑的头发。她那漂亮的脸蛋上现在却涂着足有七磅重的廉价化妆品,真是可惜呀。
我用溺爱的眼神看着她。瞧她那样子是刚下班。今天她穿着花边胸衣,粉红色氨纶短裤,脚上是一双金色高跟鞋。“不要管我,”我说,“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她的脸忽地红了。她老喜欢穿干净的、熨得平平展展的蓝色制服。“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她说。
“对不起。”我说。
“好了,没事。”
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德博拉总是把我当作出气筒。亲情嘛,就是这个样儿。“你那么急想跟我说什么呀?”
“他们让我吃了闭门羹。”她说着打开我那个装面包圈的袋子,朝里面瞅着。
“你以为会怎么样?”我问她,“你知道拉戈塔对你是什么看法。”
她从袋子里拿出那个油煎饼,狼吞虎咽起来。“本来嘛,”她说,嘴里鼓鼓囊囊的,“我是想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头去的。局长也是这么说的。”
“你的资历太浅,”我说,“要不就是还不够老练。”
她把袋子揉成一团,朝我的脑袋砸过来,但是没砸着。“德克斯特,真他妈的见鬼,”她说,“你知道,我到凶案组是完全够格儿的。”她扯了一下胸衣的束带,指着身上那用料节省的衣服,“我可不想老穿着这身狗屁衣服!”
我点了点头。“你这套衣服很漂亮嘛。”我说。
她做了个鬼脸,表情又是恼怒又是恶心。“我讨厌这身衣服,”她说,“这一行再干下去,我非得精神病不可。”
“德博拉,你这会儿就希望我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弄清楚,那还早了点儿。”
“狗屁。”她说。她用警察那特有的眼光冷冰冰、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眼光。那是哈里式的眼光,跟哈里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感觉,刺向你心头隐藏着的真实。“你就别跟我扯淡了,德克斯特,”她说,“你常常只需看一眼死尸就知道是谁干的。我从来没问过你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个案子如果你有什么预感,就毫不保留地都告诉我得了。”她朝我的金属办公桌狠狠地踢了一脚,桌腿上留下一个小坑,“他妈的,我真想脱掉这身鬼衣服。”
“我们大伙儿都很乐意看到你脱掉这身衣服,摩根。”她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了故作深沉、装腔作势的声音。我抬头望去。文斯·增冈探进头来朝我们微笑。
“你也不知道该怎么个脱法呀,文斯。”德博拉告诉他。
他咧开嘴笑着,是那种灿烂的、虚伪的、教科书式的微笑:“咱们干吗不试一试,想个办法出来?”
“你在做梦吧,文斯。”德博拉说着,噘起了嘴巴,这副模样是她十二岁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的。
文斯看着我办公桌上揉皱的白色食品袋:“好伙计,轮到你了。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在哪儿呢?”
“对不起,文斯,”我说,“德博拉把我给你买的油煎饼吃了。”
“真希望这是真话,”他咧开嘴巴假笑着,“那我就可以吃她的果酱卷了。德克斯特,你还欠我一个大大的面包圈。”
“给你买一个最大最大的。”德博拉说。
“问题不在面包圈的大小,关键是看厨师的手艺如何。”文斯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