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明就里,对皎月集团的底细穷追猛打,就自己挂帅,没让别人染指,顾建军对皎月集团项目并不是很了解。
顾建军是土生土长的松江人,家就住在松江河边,一步一步从乡党委书记走到政府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上的,性格耿直,为人厚道,工作踏实,敢说真话,是松江县的老黄牛,对松江县饱含深厚的感情,不到50岁,头发半白,黑瘦的身材更烘托出满脸皱纹所表达出来的岁月沧桑,经常在田间地头和农民们谈天说地,颇受群众的爱戴,几次重大的农民群体访,最后都是他出面做的保证,才偃旗息鼓的,程思远非常看重这个散发着实干光芒的干部。
顾建军到了之后,程思远让文淮山把皎月集团基本情况和他们要求的条件和顾建军通报一下。
“这不是要把松江县的工业用地都吃掉了吗?”顾建军听后立刻就炸了,“如果他们占地不建或者效益不好,咱们松江县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个没有胜算的买卖不能做啊,再说咱们每年从财政给他们返还的土地出让金2000万元从哪里出,我们全县一万多人的每个月工资3000多万都捉襟见肘,难道逼迫我们县政府去贷款,国家明令政府禁止贷款和做抵押,我们只能去典当铺了,出卖松江县的事情我不能干。”
文淮山越听脸色越难看,但是话说的冠冕堂皇:“这话不能说的过早,招商引资本来就有风险,不去想不去干,不敢闯不敢冒,谁知道哪个企业能给我们带来财源,全国都在出台更加优惠的政策,我们为什么不敢去尝试一下,思想观念落后就得挨打。”
顾建军口气还是很冲:“全国各地是都在出台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但动真格的很少吧,我们政府拿钱给他们买地,还不能和财政税收挂钩,换句话说,他们就是一分钱的税都不交,我们将来也拿他们毫无办法了?市里在经济技术开发区有的厂房都建好了,他们客商来了也不开工,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不能被假象迷惑双眼啊。的确,只有招商引资引进项目,多上几个非煤大项目,彻底转变以煤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才能挽救松江县的财政盘子,但是绝不能挖到筐里就是菜,我们也得有选择的权利吧。我建议这个事情不能急,必须先摸准皎月集团的底,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胃口,把风险降到最低,然后才是谈土地出让金的事宜。松江县不能一棵树吊死,我们还得广泛发动,广结商缘,争取更多的客商来谈项目,咱们才能变被动为主动,那样才不会挨打。”
“广结商缘,我们松江县一年能来几个客商,建军县长不是不知道吧?”文淮山冷冷地说,“本来我们的地理位置就偏远,交通运输业不发达,来的都是做煤的文章,除了煤,谁还会对松江县有兴趣?”
顾建军马上反驳道:“客商不来,我们就主动出击,枣庄市的经济转型经验就值得我们借鉴,他们也是以煤为主的资源型城市,资源枯竭之后,他们积极应对,被列为2009年国务院政策支持的东部地区唯一转型试点城市,2013年又被国务院列为中国老工业城市重点改造城市,建设开发了台儿庄古城旅游项目,号召全市各部门的领导干部和群众走出去招商引人,经过几年来的努力,现在已经列入全国100个重点红色旅游景区,2013年gdp增长了10%,地方财政收入增长了12%。我最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们毗邻俄罗斯,与绥芬河口岸只有几百公里,能否建设一座大型中俄商贸交易城,把俄罗斯的商家引进进来,再申报一条高铁,把绥芬河三松哈尔滨连接起来,使交易城辐射周边,进而伸向全国,把咱们松江县建设成商贸物流为主的中俄商贸流转县。”
文淮山哈哈大笑:“这个想法真有创意,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不说俄罗斯的客商能不能来,上一条高铁谈何容易,咱们的想法要切合实际,不能天方夜谭啊。”
程思远看着他们唇枪舌剑,不由得想起了宋仁宗赵祯。在古代不算死后追封的494位皇帝当中,程思远对秦皇汉武和唐宗宋祖都没有兴趣,只推崇宋仁宗一人,并时常借鉴宋仁宗的政治风貌。宋仁宗仁义有道,宽厚仁慈,政治清明,当时朝中正直之臣比比皆是,范仲淹、欧阳修、晏殊、狄青、包拯等都是这个时期的风云人物,并栽培了王安石、司马光、三苏父子等到了宋神宗时代才发红发紫的政治和文化精英,包拯在担任监察御史和谏官期间,包拯屡屡犯颜直谏,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仁宗脸上,但仁宗一面用衣袖擦脸,一面还接受他的建议,竟然没有怪罪这个铁面无私的人,可见宋仁宗的容人雅量,程思远时常想,如果岳飞生活在宋仁宗年代,是否能建功立业平安无事了。大臣们时常在宋仁宗面前因为国家大事争吵不休,有时候甚至动手相搏,宋仁宗从来都是一言不发,毫不怪罪,程思远就想做这么一个县委书记,让大家敞开心扉,有话直说。
程思远听到顾建军有个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的想法,心里一动,尽管这个想法大胆了一些,如果能赢得省市的支持,未必就是天方夜谭,那样的话,松江县就有救了,这几天要找顾建军详细谈谈,如果时机成熟,可以向市委汇报。
文淮山和顾建军的话越来越不投机,眼看着要谈翻了,程思远知道,这时候他应该说话了:“两位喝喝茶,不能只说话不喘气啊,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比较倾向于建军的看法,松江县就剩下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了,必须要管好用好,绝不能从咱们手里流失,为了一个未知的项目不值得付出全县的代价,虽然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归根到底是为人民服务的勤务员,可是换个角度,我们也是松江县能够说的算的主人,我们的一个决策做出来,直接关系到全县的生计大事,不得不慎重,不得不谨慎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绝不能做在重大问题上拍脑门定事,拍大腿喊后悔,拍屁股走人的‘三拍’干部。”
文淮山目不转睛看着程思远,心想,我难道是看走了眼,程思远平时言语不多,很少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每次汇报工作,都是支持和信任,今天这是怎么了?
面对程思远的鲜明态度,文淮山的口气也有点不客气:“书记,看来我们都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更新观念了,看看全国各地经济发展的形势,我们可要落后了,等到招商引资任务完不成,工资都发不出去的时候,我负不了这个责任。”
“淮山、建军,解放思想的前提是什么,那就是实事求是,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为了所谓的政绩,就能拿松江县的命运开玩笑,我们作为**人,作为执政者,必须要保证松江县这艘船始终沿着正确的方向行驶,任何存在坑害松江县利益的想法都不能有,不要有,我们做出的一切决策,都要紧密结合松江县的实际,皎月集团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而且有些条件现在看就伤害了松江县的根本利益,不拿税收说事,我们的最终收益在哪里,我们难道仅仅是为了赢得上级领导的赞誉,这样的政绩我不要。”程思远正色道,“请淮山和建军再找皎月集团谈谈,我的想法是土地出让金必须他们全额出,县里不能返还,将来在税收里县里留成部分可以给予一定比例的返还,也不能超过三年。你们再核算一下剩下那几百户拆迁补偿款的额度,可以双方商谈后再定承担比例,如果皎月集团还是坚持原来提出的那些条件,我们可以义正言辞的回复接受不了。”
文淮山看程思远已经亮出了自己的态度,再多谈也无益,就和顾建军悻悻的离开了。
下午,程思远只带着县棚改办常务副主任郭明志和秘书小高去了腾空出的土地现场。几万亩的土地一片狼藉,还没做进一步的平整,被拆迁的房屋留下了高矮不一的墙体,东倒西歪,生活垃圾到处都是,已经无路可走。政府为了图省事,房屋拆迁都承包给了几家县拆迁公司,他们虽然是义务拆迁,只获取拆迁房屋中扒出的木料、暖气管片、金属质地的生活用品等这些残值,收益非常可观,但拆迁的质量很差,很多房屋抽去了房梁后,依然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并没有推倒到位。程思远和郭明志都一言不发,心情都很沉重,郭明志早就料到了这种拆迁的结局是这样,但是县长文淮山坚持采用市场化运营模式来拆迁,又缺乏必要的监管,拆迁公司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为了钱,他们才不管这样拆迁留给后期的土地平整带来的巨大成本。
程思远苦笑着问郭明志,又像在自言自语:“这三万亩的土地平整得需要多少钱啊,这些房屋已经釜底抽薪了,再让拆迁公司回来重新来过,他们在没有利益的驱动下,还能回来吗?拆迁公司在运作过程中,你们签订拆迁合同,有没有现场指导、后期验收的程序啊?”
郭明志摇摇头:“市场化运营是个新事物,缺乏必要的经验,合同签了,但是约束的条款也不全,当时我倒是提醒淮山县长派人现场监督,但人手不够,也就放之任之了,在这项工作上,我负有责任,请书记批评。”
郭明志只不过是棚改办的常务副主任,正科级干部,主任是常务副县长顾建军挂着,但无暇顾及,郭明志才是棚改办的实际负责人。
郭明志不惑之年捡了这么个苦差事,纪检监察天天查,弄得像过街的老鼠,领导天天批,百姓日日骂,可以说苦不堪言,练就了一身认错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