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娘的再顾着娘家,跟娘家再亲,再不能拿儿子的工作给侄儿。毕竟朱秀月是嫁出的闺女,难道还真指望朱家给她养老送终,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不信朱秀月不明白,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没有她的签名,工作顶替不了。”
村里谁都知道朱秀月识文断字,自然不会是被别人哄骗签了名。
洪六猛吸了好几口气才抑制住心中的震惊,同情地看着他。
陈二摊上这么个一心偏心娘家的娘,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辈。
然而陈二接下来的话,让洪六直接怀疑朱秀月到底是陈二的亲娘不。
“十年前,也闹过这么一回。你还记得不?当时有个军官找来,说给我找份工作。我简直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在我头上。等我晕乎乎地到县供销社,拿到那场招工申请表,我才相信那是真的。后来我高兴地跑回家告诉我娘,告诉她我以后每个月有工资了,可以让她每个月吃肉,穿的确凉衣服。那时,我真的好高兴,从出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开心。”陈二慢慢地回忆原主的记忆,“然而……”
陈二抹了一把脸,擦掉脸上的泪水,“我娘当时却让我填上朱来富的名字,说朱家养我几十年,不能当白眼狼,工作给朱来富,就当报恩……”
洪六惊住,忍不住问:“那是你亲娘吗?”
陈二嘴角蠕动,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半晌他才道:“是我亲娘,她要不是我亲娘,怎么会把我带回村里?怎么会在逃难的时候,忍着饥饿也要把东西留给我吃?我娘为了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就想着好好地报答她。早些年,我没有能力,靠着舅舅家过日子。娘能吃上饱饭,那不算是我自己的能力,我愁啊,整日愁眉苦脸,想着怎么靠自己主让娘过上好日子。不想天上掉下一份好工作来,我第一时间就想着好好孝顺娘。可她不想要我的孝顺,她要朱来富孝顺她!”
“你娘糊涂!朱来富除了那张嘴能哄哄人,没啥本事。”
“每次朱来富说话,准能把我娘逗得乐哈哈。我那个羡慕,我还特意学着他说话,结果学成四不象,没让娘高兴,反而惹她生了好一通火。当时我若是把工作给了朱来富,也没有今天这么一会事了。”陈二自怨自艾。
“你娘糊涂,你别跟着糊涂。”洪六赶紧打断陈二的话,“姑侄姑侄,再亲也是姑侄。那有侄儿养姑的理?当年幸亏你没有把工作让给朱来富,你们现在指不定过得什么样的日子,你娘铁定会后悔。”
按洪六的说话,朱秀月这么作妖,其实就是陈二给惯的,给她几天苦日子过过。她保证不折腾不作妖。
朱秀月是村里日子过得最好的人,他从没见过她下地干活。村里好些年纪比她大的人都在干活挣工分,而不是像她整天跷着腿耍,饭有孙女做,衣有孙女洗。每个月有儿子的孝敬,还能想啥时去城里就去城里。村里老太太那个不羡慕她?说她命好。
偏朱秀月在村里从没说过陈二的好话,害得大家以为陈二不孝顺,仗着有工作在家里欺负老娘。
“其实,你呀,就不该让你娘当家,她那么大把年纪,正该好好歇歇。别的人家,你娘这个年纪还在下地干活呢。”洪六指点道。
“也是我不孝,没有早想到这头。她那么大的年纪,是应该在家歇着啥事不用客。”陈二感激道,“洪六,谢谢你。”
不让朱秀月当家的理由也有了,现成的。
陈二有些高兴,当然也没有忘记朱家。他要把原主受的罪都说出来,顺便再拉点同情心,
“十年过去了,我不知道舅舅他们还惦记着我这工作。这些年来,我由着我娘贴补舅舅他们,想着他们好歹养我一场,即便……”
“洪六,你不知道。村里人都不知道我小时候过得啥日子。大家看我白日在外面跟其他孩子做一样的活计,可只要回到朱家,我得不停地干活,洗衣扫地砍柴这都不算。我还得给他们洗脚,从舅公到两个表哥,我都得给他们洗脚,天天晚上洗。我表哥说我是他们家的奴才,就应该侍候他们……”
洪六惊讶无比,这些事,村里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傻不傻,怎么不早说?”洪六为陈二不平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经常在村里说你是白眼狼,没有孝顺他们。”
是原主傻,可不是他傻。
“说了,我娘会难过。”陈垂头道。
“……其实也不怪我娘,是我舅舅一家子太贪心,而我娘又心软,经不起舅舅的哀求……”
洪六给气笑了,朱秀月心软?从来没听村里人说过她心软。他不知道陈二那只眼睛看到朱秀月心软了?退一步说,即便她心软,但她真把儿子的一切放在心上,任朱家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做出一点伤害儿子的事,何况是这种直接拿走儿子的前程,跟挖人祖坟有何不同。只不过朱秀月是挖得自家祖坟。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淡下来。
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怜了,太为别人着想。他决定等会帮他一把,等会陈二不愿意或者不好说的话,他来说,让村里人都看看朱秀月和朱家是什么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