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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就把你与她相见时的情形,详细地描述一遍。”高桥探长说。
“嗯,就是在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到了秋川家的围墙外面,也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反正已经是傍晚,我看到一个和康子极为相似的身影出现在了秋川家宅邸的后门。我本来想立刻过去将她拦下来的,但是看到她好像步履匆忙,就改变了主意,偷偷跟在了她的身后。其实当时心中以为她是要去跟那个相好的混账男人幽会,所以并没有打草惊蛇。她随后就走进了跟秋川家相距五六百公尺的西乡药店。我这才知道她并非是出来幽会,而是为秋川家的人买药,于是就在药店外面等着她,期间感觉每一分钟都相当漫长,让人焦急难耐。终于,她从西乡药店走了出来,我急忙在路口挡住了她。当时康子见到我以后,那神情实在是不能用‘惊骇’这样的词汇就能够形容出来的。至于我,当时则是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把她逮到了与那个路口相距两三百公尺的小公园里,我们就坐在那里的椅子上聊了起来,聊了大概六七分钟。当然,期间她一直都想要溜走,但我胁迫着她,她最终未能如愿。后来,她从腰带间取出药包,告诉我她是出来为急病的病人到药店来拿药的,所以绝对不能耽搁太长的时间。”
“等一下,如你刚才说,康子并没有一直把药包放在手里吗?”藤枝忽然问。
“没有,我记得非常清楚,她是从腰带间把药包取出来给我看的。当然,我也知道在那种地方是不能久坐的,就告诉她:‘你现在可以走,但今夜必须找个时间来与我见面。’而在这期间,她一直都宣称她并非是因为与别的男人有了私情才决定离我而去的,而是说其中有着无法言说的理由。我告诉她,只要我在秋川家的宅邸外面吹起草笛,那就是暗号,她就必须马上出来,否则她若无义,就不能怪我无情,接着我就放她离去了。我以上所说的,就是发生在17日下午的一切。当天晚上,我一直都在宅邸的墙外吹草笛,但是康子却没有出来。我当时非常气愤,就试着打电话进去,接电话的是宅邸里的其他女仆,所以我干脆就一声不吭地挂断了电话。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来到了秋川家的附近,却发现不知何故有大批警察在秋川家出出进进。当时我非常纳闷,直到看到当晚的报纸,才知道了其中因果。但当时我一门心思想的,只是康子这天恐怕是不可能出来了,于是在18日这天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到19日的早晨,我又打电话过去,这次恰好是康子接的,我就威胁她当天晚上如果再不来与我见面,我就会杀死她。当然,我根本没有那个想法,不过是在恐吓她而已。但她告诉我因为明天要筹备葬礼,所以晚上肯定没有办法脱身。于是我就说,那么就换作隔天的晚上,也就是在昨天晚上,只要我发出暗号,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出来见我。她答应以后,我才挂断电话。但为了防止康子再度逃跑,我继续对秋川家实施着监视。到了昨天晚上,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大清楚,应该是刚过8点没多久。我就跑到秋川家的围墙外面去吹草笛,等了半天,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我就急了,等到快9点的时候,我又一次吹起草笛。这一次过了一会儿,从院子里扔出来了一块石头,我拿起来发现外面包着一张纸,我把那张纸拿到路灯下面打开,发现上面写着:‘我这就出来,请到对面的邮筒旁边等我。’但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等下去了,随即就通过樱树翻墙进入秋川家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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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到围墙上面,沿着樱树的大树干跳到宅邸里的地面上。当时我一门心思要和康子见面,所以根本没有研究里面的情形,只是根据树冠的模样判断里面应当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在进入院子的一瞬间,就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根本无法看清楚四周的景物,但我还是立刻就知道康子所在的位置了,因为我听到她低声地说:‘啊,你怎么进来了?’接着,她就走到了我的身边。是的,她在见到我以后并没有马上转身试图逃走,反而是主动走到了我的面前,当然,也许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逃。但我马上就把她的胳膊抓住了,开始对她诉说我的相思之苦。但康子立刻就打断了我的话,再次诚挚地告诉我她并不是和别的男人私奔而遗弃了我,而且还告诉我:‘其实,17日我到药店拿到的那包药变成了毒药,以至于秋川夫人在服用以后毒发身亡。我要是据实告诉警方在取药的途中曾遇到过你,那么你就会成为警方怀疑的对象,所以我并没有交代实情,因此才会招致检察官、刑警和侦探们的连番讯问,甚至于怀疑我和杀人事件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好在有一位亲切的人一直在保护着我,所以到目前为止情况还不算太坏。但时下还在相当敏感的时期,你绝对不能出现在这里,要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你现在就按照我所说的安心在外面等待,相信我,我一定会出去与你相见。’这时候她似乎并不是在撒谎,但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就说:‘别以为编这种瞎话就能够骗倒我,这次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逃走的。’说着,我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右手臂。但康子仍然在说着什么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见面就会出大麻烦的话,并且试图挣脱。我越听越气,坚持拉着她的手臂,并且把她向我这边拉近了大概有两三尺的样子。她告诉我:‘你真的准备动粗吗?那我可要喊人了!’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就在这时,她忽然转过头去望向宅邸的方向,惊慌地低声对我说:‘啊,糟了,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我也跟着向宅邸建筑物望过去,果然看到亮着灯光的房间那里,真的有一个人影向这边移动过来。我当时立刻慌了,也就松开了手,低声告诉康子:‘那么我稍后再来,但是你一定要等我。’于是,我急忙顺着那棵樱树爬到围墙上,逃出了宅邸。”
“这就是你和康子见面时发生的事情吧?那么,你当时用力抓住她胳膊的时候,几乎在上面留下了瘀青的痕迹是吧?”探长说。
“差不多是那样的,当时我有点儿着急,所以用力大了些。”
“按照你刚才所描述的,先不说康子是否曾勾搭上其他的男人,至少从你的态度看来,你是认定了她之所以会离你而去,是因为她对你产生了厌恶的情绪。还有,你刚刚说你在进到秋川家宅邸的院子里以后,她是主动到你身边的,这听起来并不可信,而且就算是在你对她使用了粗暴的手段以后,她居然还是没有叫喊,无论怎么想都让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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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但是一个人的胳膊被拉扯得那么痛苦,通常都会忍不住大叫出声的吧?还有,你是不是还同时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我从来没有……”
“但正如你所讲的,当时你怒火中烧,理智已经被愤怒的火焰吞噬,这个时候,说不定也会掐住她的脖子。”
“不,先生,我费尽周折只为了找到她,说明我仍然牵挂着她,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不,你需要听明白我的话,我并没有说你是蓄意要杀死康子,而是像我刚才讲到的,你是担心她会喊叫起来,在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扼住了她的脖颈。现在,你认真地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是否如我所讲的这样?”
早川辰吉低头不语,他眉头紧皱,目光呆呆地注视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眉毛向上挑起,抬起头来,肯定地说:“不,我可以确定,当时我绝对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既然这样,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昨天晚上还与你在秋川家幽会的佐田康子,在你离开之后,就被人勒死了。”
“什么?你说……康子她……被人杀死了……”
早川辰吉原本紧绷的表情忽然就变得颓靡下来,目光变得茫然,两边的唇角也耷拉了。从他听到消息以后的表情变化就能够知道,他之前对康子被杀的事情一无所知,但通常那些高明的罪犯也都有着超乎常人的表演才能,尤其是在关键时刻,他们的表演潜能更可能被激发出来。
探长沉默地注视着辰吉的反应,过了一会儿,问:“这么说来,你之前对康子遇害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吗?”
“是的,我完全不知道康子已经死了……”早川辰吉做出回答时好像真的不知道。
“那么我来问你,”探长忽然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说,“既然你不知道康子遇害的事情,那么你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早晨,为什么会在新宿车站附近晃荡呢?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说,你应该是像往常一样回到住处更合理吧?你去新宿车站,自然是想着要远走高飞,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就是因为你知道那个你昨天才见过面的康子已经被人杀害了,是不是这样?换言之,你就是那个杀死佐田康子的凶手。你当时或许并没有想要杀死她,但你当时无意之间掐住了她的喉咙,造成她窒息昏迷。当时你完全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急忙逃出秋川家,你没有回家,因为你自知已经犯下了杀人的罪行,所以并没有回到住处,而是准备即刻就亡命天涯!”
“不,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毫无人性的事情!”在意外发现自己成为嫌犯以后,早川忽然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继而哭了起来,“不要开玩笑了!我对康子一片痴心,怎么可能对她痛下杀手呢?我当时离开秋川家以后,马上就按照康子说的到邮筒旁边去等她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康子过了很久也没有出来,当时我就准备再到围墙附近去再吹草笛,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些警察突然出现在秋川家四周,我当时深怕自己会引起警方的注意,所以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随后,我开始认真思考康子的话和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事端,以及自己潜入秋川家宅邸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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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无法判断事情的真伪,但如果康子拿的药剂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毒药,而我又恰巧在途中拦住她交谈,那么肯定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且看18日秋川家的情形,还有晚报的报道,康子似乎并不是在跟我撒谎。想着想着,我终于感到不安起来。而且就像刚才这位先生对我说的,尽管自我感觉良好,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康子仍然对我心存好感,如果她把我的事情告诉了警察或者侦探,那我就势必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不要忘了,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固定职业,租住房子使用的还是假名字。一想及此,我就特别不安。而且按康子的说法,有一个很亲切的人现在正庇护着她,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康子很有可能把关于我的事情告诉那个人。所以,当时我就认定如果不当机立断,就非常危险,所以马上离开了住处。在离开住处以后,我自己也不记得自己都去了什么地方,记得最开始去的是上野车站,但感到那里似乎已经被刑警监视着,就急忙离开了,之后又去了几个地方,最后才到了新宿车站。但当时已经是深夜,并没有可供搭乘的火车,加之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就只好四下晃荡,结果终于被刑警发现,被带到了警局。我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私自潜入秋川家的宅邸是非法行为,但是对康子遇害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