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
“服务员,请添一副碗筷。”
“啊,不用啦。”她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既然已经来了,就一起吃吧。”梁律师语调温和,让她暂时忘记了刚刚所受到的屈辱。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一起吃饭,而且还是一个帅气聪明的男人,她忽然在意起自己的衣服来。她觉得她身上这套运动衣别提多土了,脚上的跑鞋也是旧的,还有她的胳膊,好粗好难看,至于脸,她是哭着跑来的,幸亏外面在下雨,她脸上的泪水可以被想象成雨水,不然她真的无地自容。
“谢谢你。”她低声道,一边在身上摸索着,然而可能是因为她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她什么都没带。
“你是不是找这个?”梁律师递了张雪白的纸巾给她,她愣了一下,接了过去。
“我忘记带伞了。”她避开他的目光,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
“如果你不来,我们等会儿晚上也会去找你。”周警官道。
这句话立刻让她抬起了头。
“你们找我?是例行问话吗。”她道。
“其实也是有事要向你家人宣布。”周警官道,“你外婆的案子已经确定是他杀了。”
“他杀?为什么?是因为她脑后的那个伤吗?”她紧张地问。
“不,还有她的鞋。”
她在脑海迅速播放了一遍前一天晚上的录像,特写镜头是鞋。她记得她把外婆装上车的时候,那双鞋还好好穿在外婆的脚上,难道是落水之后,鞋掉了?
“她的鞋怎么啦?”她问道。
“一只在她脚上,另一只在你家后门的那个土坡上。”
在土坡上?她又把镜头重新过了一遍,竟然毫无印象。该死!她疏忽了,她当时只想着快去快回,赶紧烧了外婆的所有物品,再说那时候外面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她完全没注意外婆的鞋。
“会不会是她走路的时候,把它踢了。她已经那么……老了,又一直在要饭,”她小心地选择自己的措辞,“她可能不在乎少穿一只鞋,而且那时候她又刚刚被打过,也许她犯糊涂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其实,她腿上骨刺很严重,走路都困难别说上土坡了,再说,就算她再糊涂也不会把假牙抠出来扔掉。大部分人把假牙脱下来,是为了清洁,或者是想睡觉的时候,让嘴里舒服一点,但想自尽的人,一般想不到脱假牙的。”
“假牙?”她愕然地望着周警官。她想到外婆小心翼翼啃着烤鸡的模样。难道是因为有假牙才吃得那么小心?她从来没想到外婆还戴着假牙。“你们怎么知道她有假牙?”她问道,但话一出口,她就自己给出了答案。那一定是法医说的。
“法医有证据证明她的嘴里曾经装过假牙,而且,她装假牙的位置附近有个很明显的伤口。”周警官果然这么说。
“这能说明什么?”
“法医猜想,那个假牙可能是在她头部受到大力挤压,她在张大嘴想要呼吸的情况下才脱落的。我们怀疑有人把她的头按倒在水里,她拼命摇头挣扎最后导致假牙脱落,那个伤口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造成的。当然,也未必就一定是假牙,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周警官的声音渐渐轻了,她只听见有个声音在问,假牙在哪里?会不会在花房的水池里?今天母亲一早就去过花房,她有没有看到那颗假牙?——她真想立刻赶回家,冲进花房,去找找那颗假牙……
“王睿。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外婆是什么时候?”是周警官的声音。
她猛然惊醒。
“是昨天晚上啊。”
“还记得几点吗?”
“大,大概是7点15分左右。我,我没注意。”她想她的神情一定显得很紧张,她看见梁律师在朝她笑。
“周警官,你不要吓坏人家,还是先吃饭吧,等会儿在车上也一样可以问。”梁律师道。
周警官看了王睿一眼,也笑了。
“抱歉抱歉,还是先吃饭吧。”
“其实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这里问我,不用去我家了吧。”王睿道。
周警官低头呼呼地吃了几口面后说道:“不行啊,这次不是光要问你问题,还得去你家看一下。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外婆是在哪里?”
“是,是在我们家的百合花房。”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周警官没说话。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们等会儿就去看看那个百合花房。”周警官又吃了几口面,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们家怎么会在这里种百合花?你父亲本来在药厂当技术员,后来又搞了个什么公司,不是做得很好吗?”
“那个啊,我爸药厂的时候研制了几个新药,我妈认为把配方给药厂得不了几个钱。就把配方卖给外国公司了,这样那家药厂就不要我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