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揉一揉眉心,没有犹豫道:“是,可是明空,那样你就会快活了吗?”
我摇摇头,垂下眼睛说:“我不知道。”
可是沉默了半响,我还是抬起头看他,我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要他死,被囚禁,被流放,都不行。”
李治的眼讳莫如深,一时间,却全是凉意。
快马加鞭,奔波劳顿,我的心情却是舒畅的。我不坐凤辇,不坐船,不坐马车,千里迢迢由内宫的侍卫护送,骑马往黔州,许敬宗和大理寺袁公瑜跟随。
饶是知道长孙无忌如今按一品官供给饮食,可见到他时,他一身干净利落,面容丝毫未损,可见保养得不错,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缩着,看着他平淡镇定的面容,自己忍不住想要后退。
长孙无忌嘲讽地笑:“皇后娘娘如今什么都得到手了,还有心情来看老夫,真是受宠若惊。”
我为了气势不输给他,冷笑:“哦?难得你如此看得开,这么多年了,到如今你还争什么?你可知道,你如今倒霉,全都是因为得罪了我。”我不屑道,“你当年想法设法地要除掉我,可曾料到今天的田地?”
长孙无忌说:“那老夫一直都没有想错,你确实是我大唐天下的祸患,只可惜,阿治这个孩子用情太深,根本看不清楚。就连先皇也……唉,还有李泰,他临死的时候……”
我豁地抓住他的衣襟盯着他问道:“阿泰死的时候怎样?”
长孙无忌慢慢回答:“他说只愿阿治能护得好你,别再给你添伤口了。你这样的女人,谁能给你舔伤口?你不祸害别人已经是仁慈。你说,他们李家的这些个男人,是不是个个都是痴情种?”
我有些委顿,长孙无忌为何提到阿泰时竟是一副语气,我偷偷攥紧了手里的匕首,问他:“你为何偏偏要对阿泰如此狠心?竟然可以毒杀他?”
长孙无忌叹口气说道:“他也是妹妹在世时最疼爱的儿子,可是谁叫他过分聪明,却偏偏败了呢?成王败寇,自古始然。”
我恨道:“你如今不过阶下之囚,还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长孙无忌淡笑,仿佛只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辈:“武后,当年你不过十四岁就跟在了先皇身边,如今又跟随在皇上身边,怎么还不明白,今天是我,明天就可能是你。”
我恨意涌上来,贴着他的身子,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错了,长孙,将来我非但不会像你一般落魄甚至满门皆灭,我还会一登九五,君临天下。这个,我从来都知道。”
长孙无忌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我豁地出手,一刀把匕首插在他的腹部,又豁地拔出来,又一刀,又拔出来……连着四刀,我心里默默数:这一刀因为你杀死了爹爹,这一刀因为你杀死了阿泰,这一刀因为你有份杀死了南英,这一刀因为你杀死了我……
长孙无忌呜呜呀呀,发不出别的声音,倒在地上。
眼睛干干,毫无泪意,我却觉得自己大哭过一场。我扬声对身边的许敬宗和袁公瑜说:“长孙无忌自知罪重,已经自尽以谢天下。”
然后我低声嘟囔道:“把我的手都弄脏了,手帕呢?哦,对了,让他慢慢流血死掉,谁都不许救治……”
许敬宗和袁公瑜都目瞪口呆,几乎颤抖着递来手帕,懦懦应道:“是……”
我冲他们笑,笑容完美:“卿家不必惊怕,你们又不会像长孙无忌一样对待本宫。”
他们二人活像见了鬼,全部畏缩,道:“臣不敢,臣不敢……”
我又说:“你们也知道,长孙大人是自尽身亡的。其他的若是让旁人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你们也知道,是不大好的。”
“是,是,绝不会有别的话……”二人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我带着他们走出屋子,坐在院子里的凉凳上,静静看着天空被树杈分割成一块一块,我发呆。等了好久好久,周围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大气不敢喘。快一个时辰,我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去查看一下长孙大人,请他用膳。”
侍卫冲进去,快步出来回禀:“皇后娘娘,长孙无忌已经自杀身亡了。”
我淡淡挑眉:“哦?好,埋了吧。”
长孙无忌也死了,随他一起埋了的还有我从吐蕃带回来的松赞大哥当年送给我的匕首,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明空,它也物尽其用,我再也不需要它了。
还有最后一个仇人,可是这个仇人,也是我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延迟了更新,我去加勒比海的维京群岛玩儿了,没有网络让电脑连。这个周会勤快更新~
☆、第九十九章 人生如梦亦如故
我还没有来的及对姐姐做什么,竟然传来大哥病危的消息。我已经被绞碎的心,却还是生生的疼。我顾不得其他,亲自去了大哥的床榻之前看他,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见我的,只是这么多年,在做了这么多错事之后,我知道我是不敢见他的,只是如今,再不见,就再也不能见了。
这个我快要不能见的人竟然是我的哥哥,我的大哥。
十一岁那年,峨眉山报国寺前挺拔冷峻的大哥,峨眉山巅为我擦泪的大哥,拉着我的手带我下山的大哥,陪我日日下棋的大哥,看着我就能温暖笑的大哥,教我弹琴琴艺非凡的大哥,把我赶出家门要我独立的大哥,独自承担武家一切的大哥,在众人面前与我共和一曲的大哥,为了我愿意娶高阳公主的大哥,为了我愿意娶闻语扬的大哥,一心一意保护着我这么多年的大哥……
世人皆以为我与大哥不和,他们都不知道,这些年,一开始是我怕大哥被我连累,而到后来一切都错得厉害我已经怕见他。我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怕看到他因为我不快乐而伤心,我怕看到他身上的冷寂,而且我更怕……
我坐在他的榻前,他虚弱的倚在床头看着我,目光全是温和和不舍——原来,他从来没有怪过我。
大哥声音沙哑暗弱说:“明空,大哥大约不能再看着你守护你了,可是你也长大了,强大了,不需要我来担心了,可是大哥要求你一件事。”
我心口一阵疼痛,忙说:“大哥,你尽管说,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大哥略带怜爱地看着我说:“明空,我都知道,明则她做过一件很错的事,可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