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奇异的香气飘入鼻间,若有若无,被雨势遮盖,走到近前才觉浓烈。那不是脂粉香,是开在黄泉彼岸的往生莲。
身边有人吃吃地笑。醒觉过来时,他已经丢开老道,向他伸出了手,似要触碰那前世的容颜。菡玉面上露出嫌恶的神色,他眸色一沉,手向下扼住了他的咽喉,以此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
肌肤凉而滑腻,几乎盈握不住。指尖扼住的是喉间血脉要害,却感觉不到脉搏跳动。菡玉目色凌厉地瞪着他,即使被制也不甘示弱,却因为喉间一个吞咽的动作暴露了紧张。
柔腻的皮肤下,一颗圆润的硬物划过他的掌心。
那是他的喉结。离得近了,才看出他身架高挑瘦削,虽然比自己矮一些,却也是男子的身量。素白道袍被雨淋湿贴在身上,平胸宽肩一览无余,绝非女子蒲柳体态。
真的是男人,不是女扮男装的道姑。
不知为什么,这认知让他愈感恼怒,手下扼得更紧。
老道被杨昭推在一边,不敢上前劝解,只是跪地连连求饶:“郎君手下留情,我这小师叔天生体质阴弱,得罪之处老朽替他赔罪,切莫伤他性命!”他比菡玉年长许多,却叫他师叔。
这时一旁抢了老道包袱的同伴突然叫了一声:“咦!杨大哥,你看。”递过来一封拆开的书信。
老道和菡玉顿时都看向那封信。杨昭瞥了他们一眼,松手放开菡玉,接过信来察看。
信封是平常人家用的简陋黄纸,里面的内容却不简单,抬头竟是“太子殿下台鉴”。信中称赞自己的师弟菡玉才高志远、品洁身正,有未卜先知之能,请太子殿下念在旧日情谊代为照拂,落款是“长源”。
同伴凑在他耳边道:“杨大哥,这两个道士来头好像不小呢,还跟太子有关联。”
杨昭把信折起放回信封,也不还给道士,拿在手中问:“长源是谁?”
他眼睛看着菡玉,后者没有回应,倒是老道抢先说:“长源是我师伯李泌尊字。李师伯幼居京兆,七岁即被陛下召见誉为神童,宰相张九龄都和他是忘年好友呢。李师伯与太子为布衣之交,太子常谓之先生,情谊非同一般。郎君手里拿着的就是李师伯写给太子殿下的举荐信。”
杨昭淡淡道:“哦,这么说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二位尊驾了。”
老道见他态度倨傲并无歉意,不敢在他面前招摇:“郎君说笑了,都是误会,误会罢了。”
同伴却不懂宫廷朝堂曲折,笑道:“你们是太子的朋友,我们是贵妃的亲眷,那就是一家人了,大水冲了龙王庙呀!”
菡玉终于正眼看向杨昭,眼神中带了一点迷离疑惑之色:“你是……杨昭?”
他的身姿样貌在这一群市井之徒中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狂徒自称贵妃亲眷,自蜀地入长安献彩,仔细一想不难判断他的身份。
杨昭侧过脸看着他:“你认得我?”
菡玉退后两步,揉了揉被他扼痛的颈项,冷笑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话未免说得蹊跷。杨昭凝眉不语,老道却恍然大悟,大喜过望凑上来:“郎君便是贵妃的堂兄杨、杨……哎呀!郎君命格贵不可言,草民不敢直呼郎君名讳哇!老朽真是有眼无珠,郎君这样的人品相貌,自然只有倾国倾城的贵妃家中兄弟才有了!小师叔年轻气盛冲撞了大驾,都是一场误会,老朽给您赔不是,郎君莫怪!莫怪!”
一旁受伤的同伴揉着肩道:“老头还算识相!我这哥哥是当今贵妃的堂兄,堂堂国舅爷,又得剑南节度使赏识,自然是贵不可言的!”
老道谄媚道:“区区国舅,郎君前程何止于此!剑南节度使更不足道,将来他还要靠郎君提携呢!”
杨昭问:“此话从何说起?”
老道见他搭了自己话头,更加殷勤:“不瞒郎君,草民名叫史敬忠,皈依三清从道修行,略窥得天机命数。贫道掐指一算,便知郎君十年内……哦不,五年内便可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哪!”
菡玉眉头深蹙,唤了一声:“阿翁!”对他如此巴结似有不满。
杨昭对谄媚之语并不相信:“有何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