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一娘给李想打好了络子,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欧温仪斜着眼看她:“你去倒个水,倒了这么久?”
杜十一娘轻声说:“碰上了阿郎,他让我帮忙打个络子。”
欧温仪嗤道:“他就指派你指派的利索!你也是,总是巴巴的的凑上前对他好!他这阵子整日往清乐坊里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杜十一娘慢慢的坐到床边,轻声说:“我知道。”
欧温仪怒道:“知道你还这么惯着他!”
杜十一娘悠悠道:“有什么惯着不惯着的?是我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当然要对他好,这是我的事儿。他喜欢别人,对别人好,那是他的事儿。”
欧温仪跳了起来:“什么你的事儿,他的事儿,这难道不是一件事儿么!他若真把什么楼子里的行首接回家,你难道还要嫁他么!”
杜十一娘抬头看了欧温仪一眼,慢吞吞地说:“怎么会是一件事儿,我喜欢他,跟他喜欢谁不是一回事儿;我喜欢他,跟我是不是想要嫁他,也不是一回事儿啊!”
欧温仪听得目瞪口呆:“难道你就没想过嫁给阿郎?”
杜十一娘摇摇头:“怎么会没想过呢?有时候也会想的,可想了又怎么样?这世上的事儿,不是我想了,就一定能如我所愿,所以现在我索性不想了。”
欧温仪道:“你怎么能不想呢!难道你要这么偷偷的喜欢阿郎一辈子不成!”
杜十一娘摇摇头:“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谁能保证喜欢谁一辈子呢?现在这样儿,天天能见到他,挺好的。说不准过上几年,有一天早上起来,我忽然发现我不喜欢阿郎了,那我就找个人嫁了。”
欧温仪实在没辙了,坐到了杜十一娘的身边:“柳昭娘已经搬出来了,要不,你去跟她学学弹琴什么的?我估摸着阿郎喜欢这些东西……”
杜十一娘还是摇头:“我就是学了这些,也不可能比柳昭娘弹的更好,更不要说,那位娘子了。阿郎喜欢的,也不是弹琴跳舞这些东西,而是那个给他弹琴跳舞的人。硬要逼着自己学这些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学来学去,反倒忘了自己是谁了。”
欧温仪的眼圈红了:“阿郎真是混账!明知道你喜欢他,却这样,这样,太没良心了……”
杜十一娘却笑了:“傻子,我喜欢他,又怎么能怪他呢?打个比方,若我们这些人里,不止我一个喜欢阿郎,那要照你说的那样有良心法,阿郎可怎么办?难道全收了不成?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勉强不得的。哎呀,你哭什么,我都没哭呢……可了不得了,我竟让大名鼎鼎的欧掌柜掉了泪,真是作孽,作孽!温仪啊,你就是个劳碌命!整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什么时候把上门女婿的事儿整好了,再来为我哭啊。”
李想当然不会知道小姐妹之间的私密话。他这会儿正皱着眉头看信,信有两封,分别是赵明诚跟李清照写的,两封信全都跟李想提起赵明诚下个任期调任的问题。赵明诚去莱州做官,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任期,当时是年末,前任莱州知州的母亲去世,因此任期未满就不得不卸任了,而赵明诚接任的时候,任期就只剩下一年多一点儿了。他们夫妇二人早就托了人在京里活动了,因为李想只是个做生意的,这种事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多说只能给他添乱,所以两人并没有提前跟他打招呼,这会儿事情定下来了,才写了信通知他。
李想万万没想到,赵二哥的战斗力这么强,在官家面前忽悠了一圈儿,竟把他小弟赵明诚下一任的地点弄到了杭州!杭州,那是杭州!靖康之难在即,李想跟他们夫妇曾经商议过多少次想办法以后搬到杭州,惦记了这么久的地方,居然就这么简单的给弄去了?年初到京里述职,五月份上任——杭州知府年纪大了,虽然任期没有结束,但是已经上书要告老还乡了,所以才选了五月这么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间让赵明诚接任……
李想不知道的是,对于赵思诚来说,把弟弟调到杭州真不是件难事儿,甚至,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小弟。杭州这地方本身当然是好地方,但不幸的是,前两年方腊的这通闹腾,把南方诸省弄得不成样子,杭州尤其是重灾区。现在的杭州知府,是在平乱之后被派去的,杭州城断壁残垣外加灾民遍地,结果才就任一年多,就给累的病了几场,老头儿被折腾的受不了,眼瞅着杭州基本稳定下来了,干脆上书乞骸骨,宁可提前告老还乡都不要继续呆下去了,实在是累啊,别看现在稳定,可天知道方腊余党会不会什么时候又冒出来!所以目前来说,杭州真的不是好地方,
赵思诚原本想给弟弟更好点的地方,偏偏倒霉催的正准备拟旨的时候,检校太殿梁师成正好过来,这货当年就跟赵老爹赵挺之不对付,这会儿看赵思诚给弟弟走动,心里十分不爽,于是,三句话两句话一忽悠,原本赵明诚托哥哥帮忙,他想去个南方气候好点的地方养身体,结果如今被不得不接下杭州这个烫手山芋……赵思诚都快气死了,所以才没跟李想提这个事儿。
当然,赵二哥虽然郁闷,但对于他的弟弟赵明诚来说而言,杭州真是个好地方!忙一点累一点怕什么啊,自己又不是上任那位快七十的老头子,四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样个繁华的地方,就算遭受了战乱,可底子摆在那里,田地肥沃,商业繁荣,百姓知礼,最难熬的时候已度过了,他现在过去,就算比莱州那边累一些,但胜在安全啊……想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战乱,还有比杭州这个未来的陪都更安全的地方么?
当然,对于提前逃到南方这一点,最矛盾的,怕就是李清照了,于她而言,若在战乱前夕,一家人辞官不做逃到南方,可能容易接受些。可现在这样子,明知道国家危亡在即,自己的丈夫却打了身体想去温润的南方居住的旗号,骗了二哥替他走动,调职到南方……心理上真的有些难以接受。因为这个事儿,她跟赵明诚冷战了好几天才勉强缓过来,可心里却郁结的厉害,其实知道自己是太苛责丈夫了,明明也是赞成逃走了的,却在这细枝末节上纠结。说白了,其实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迁怒于丈夫罢了……心里难受,便也给李想写信,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
李想理解李清照的心情,也理解赵明诚的做法,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明知道这个国家要面临什么,可自己却只想逃……他听说赵明诚调职到杭州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哎呀,这下,我去杭州的话,可不怕人生地不熟了!此时看着李清照的信,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84第八十七章
出乎李想意料的事情不止一件;正月里,他去余相公家做客,却看到余相公家里的下人正在忙忙碌碌收拾东西,一问,余相公居然打了辞职报告,而且官家已经应允了;如今一家子收拾行装,就等着天气暖一点;就要一起回福建了。
李想很惊讶,余老相公虽然年纪大了些;可精神一直很好,而且在政治上也蛮有雄心的,上个月闲聊的时候还曾跟他提起对一些国家大政的想法呢;怎么这才几天功夫,就忽然辞职不干了?
余老相公比腊月的时候苍老了很多,李想忍不住问他,余老相公道:“我一辈子圆滑,临老临老,总忍不住想为家乡父老做点好事儿,积点德,结果……算了算了,我一辈子起起落落。如今能以宰相的身份致仕已经很不错了!再拖下去,早晚会被官家贬到个穷乡僻壤,那是何苦呢!”
原来年前余老相公因为深感家乡福建赋税日重,向道君皇帝进贡的花果数量一年高过一年,且官吏趁机扰民,忍不住向道君皇帝进谏:“福建以取花果扰民”,道君皇帝当时倒是同意了把贡品数量降下去一些,可是对余深的态度也冷淡下来。
“冰冻千尺,非一日之寒……”余老相公苦笑道:“前年官家听了王将明(注1)的话,执意联金伐辽,我当时就不同意来着……那会儿我就知道,官家不高兴,他一心要恢复燕云十六州,在青史上留名,王将明也不过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出这样的主意!官家打定了主意,岂是别人劝的了的?我呢,偏偏就看不透,等我明白过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