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弈城一路北上,天气越来越冷,众人纷纷换上了木夏精心准备的冬衣。
林随安的棉衣皆是黑色的窄袖短靠,保暖透气,干净利落,适合运动。方刻的大红长棉袍最亮眼,像一根喜庆的炮竹;靳若、伊塔的衣服都用了扬都最新设计的文武袍,倾注了木夏对二人的殷殷期待,望其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文武兼备。四圣的衣服和林随安是一个系列的,只是颜色不同,青龙青色、朱雀绯色、白虎灰色,玄武灰白相间。
最花哨明丽的当属花一棠,除了木夏,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套衣衫配饰,路上走了大半个月,衣饰从无重样,基本色调为一身雪白无瑕,细节处精益求精,千变万化,从衣衫名称可见一斑。
诸如“飘花浮寒洒影袍”、“一夜清霜尽染靴”、“素雪珠丽琳琅簪”、“琼树瑶华凝春扇”、“玉阶一夜留明月”的熏香,外加“与月交光呈瑞色”的狐裘斗篷——宛若雪绒般的狐狸毛簇拥着花一棠瑰丽的脸庞,衬得他像只狐狸精。
花一棠的衣衫愈华丽一分,林随安心中忧虑便重一分,也不知他这依赖华服的心理疾病何时能有好转,但林随安心中也明白,此事万万急不得,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过了盘城和榴城,便到了安都地界。
抵达安都城的这一日,正赶上了安都的第一场雪,雄浑壮丽的城池裹在一片明亮的雪白之中,大片大片的屋顶彷如滔滔不绝的银色鳞海,一直延伸向天空和大地的交接处。
安都,建城三百七十年,曾作为唐国首都二百余年,有“八水”穿城而过,二十五条大街纵横交错,常住人口超过一百万。
无论是宏伟的规模、壮丽的建筑、宽过两百米的朱雀大街,还是严谨的坊市布局、繁星般散落的寺观、繁盛的贸易集市,无不彰显着这座古老又多元的大都城在唐国举足轻重的地位。
安都城共有一百零八坊,根据“东贵西富”、“南虚北实”的特点,大体分为中心区、富贵区、贸易区、核心区、平民区、郊外区几个部分,安都刺史府位于最北侧的中心区,贸易区主要是指东市和西市,围绕着“两市”,错落分布着核心区和富贵区共四十四坊,外围则是平民区和郊外区。
花氏八宅位于太平坊,和中轴大线朱雀街隔了一个兴禄坊,与安都刺史府隔街相望,步行至西市只需两刻钟,是安都城响当当的黄金地段。
木夏没有选择从安都正南的明德门进入,而是选了西侧的金光门,此门距离西市和太平坊更近,能节省一个时辰的路程。
安都是目前唐国除了东都之外,唯二还严格遵循宵禁制度的大都城,赶到金光门的时候,刚过午正,是东西二市开市的时辰,站在城门下,能听到开市午鼓隆隆作响,相比晓鼓和暮鼓,午鼓的鼓声较为短促,只有三十六声,大约持续半个时辰左右。
这半个时辰,便是金光门(临近西市)和春明门(临近东市)的午高峰,东市临近富贵区,商品多以高档品为主,货品不求最好只求最贵,西市主要面向平民,规模大、品种多、物美价廉,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对外贸易繁荣,外国商人尤其多。
花氏的六辆马车队平时还算有气势,但在安都城拥挤的午高峰中完全不够看,四圣负责的货车被骆驼队冲散了,木夏退居二线,让伊塔驾车,本来林随安还纳闷为何要如此安排,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城门前实在太堵了,几乎都是外国商队——马头抵着骆驼屁股,拉车的老牛头上蹲着猴子,骡子和驴子脑袋撞脑袋,地上的雪水和骆驼粪混成了墨绿色的泥巴——举步维艰,寸步难行。这种时候,伊塔的外语天赋派上了大用场,一路嚷嚷着波斯语、唐语、高丽语、吐火罗语、大食语、扶桑语、天竺语以及听不懂的啥啥语,见缝插针,据理力争,硬是挤出了一条血路。
隔壁的扶桑商队骂骂咧咧,想加塞插队,林随安居然听懂了几个词,正不爽,花一棠推开车窗噼里啪啦骂了回去,比伊塔嗓门还大,声调抑扬顿挫,像唱歌似的,把扶桑商队骂懵了,前面的波斯骆驼队发出一片哄笑,后边的天竺商队敲起了皮鼓,牛头上的猴子和着节奏跳起了舞。
上百支商队,就这般吵闹着、拥挤着、缓缓流进了金光门。一进城门,视线豁然开朗,正对的大街宽近四丈,宏大敞亮,商队们大松一口气,行进速度快了不少,过了群贤坊,纷纷涌入了西市。
向东过延寿坊,便是太平坊的坊门,花氏八宅的护院侍从们列队迎接,恭候已久。领头的安都的驻宅管事是个年过五旬的婶子,精神奕奕,笑容憨厚,木夏对此人很是敬重,特意下车行了礼,称此人“木盛嫂”。
花氏八宅占地仅有三分之一的里坊,是五大都城里面积最小的,大约是为了配合安都悠久的历史文化,此处的花宅风格竟是精致简约了不少,清明渠的河水恰好从花宅穿过,成一池天然的清明湖,冬日湖面成冰,白雪皑皑,寒气笼烟,宛若仙境。
众人一路舟车劳顿,都累得够呛,草草用了顿午膳,便纷纷回房歇息,林随安倒头就睡,一觉就睡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