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看到池云时的情景,十多岁的小姑娘,面色苍白,身体羸弱,但眼神里却闪现着坚毅,那本是不该出现在小姑娘眼睛里的,但就这样直愣愣地射进了自己的心里,即使当时他心有所爱,却也不自觉地受了影响,后来答应娶她,除了老爷子威逼,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也有一丝甘愿。
现在看到这个本子,他就想这就是天意,即使她们母女接触时间不过两月,但血脉里的东西却是奇妙。明明别人都说她的性子像极老爷子,但他发现他们都错了,她虽是沈家人,但身体里池家的延续却是如此的明显,不,不能说是明显,因为所有亲近的人都未发现,也许只有老爷子发现了吧!所以才不会阻止她来京。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呐,以为孩子还是渴望父爱,所以才会违逆老爷子,来京都见自己这个孽子,结果根本与自己无关,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关系,但不管自己在不在京都,她都会来。
沈俞仔细瞧着沈初的表情,由小心翼翼到呆楞,然后归于死寂,他实在是惊住了,他怎么会想到这么个词儿来形容?即使十多年前被逐出沈家,沈初也只是消沉,这死寂的样子却第一次出现在大多时候都意气风发的父亲身上,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啪”的一声,两父子这才回了神。
“爸?”沈俞真是吓住了,哆哆嗦嗦地询问道。
沈初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好,但也不想多说,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固执这点是沈家通病,更何况沈念池身上还有池家血,那是个比起沈家年岁更久、心志更坚的家族。既然沈念池已经做出了决定,自是不会更改,他终于知道沈念池为什么舍叶时,而把东西托给李艺了。只有这样,送回礼这件事便瞒不住他,毕竟如果只是两个小子知道,可能出于怕他伤心的目的,瞒下来,但李艺却是不会,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刺他的时机,等他看了这个东西,自是知道里面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也是能猜出她的意思。
沈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站起身,把本子递给沈俞,拍拍他的肩道:“好好收着,这可是好东西呀!”是呀!好东西,多少人哭着喊着都求不来,却这样送来了,是什么意思呢,难猜也不难猜,只是没见过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意味着什么罢了,可是他知道呀!为什么他突然后悔自己知道呢,不知道便不会灰心丧气吧!
沈俞疑惑不解地看着父亲离去,坐下又认认真真地翻看了一遍,除了菜谱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但是显然不对,不然父亲看过怎么会是那样的失魂落魄。他又看着这个本子,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干嘛那么急着送妹妹礼物,没有礼物便不会收到这个,父亲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两父子差不多是一夜未睡,但第二天也都早早起来,虽然看着有些憔悴,脸色倒是没有让人看着不对,即使俞家惠也是不知情。父子俩倒是心意相通,有些事是不太适合俞家惠知道的,毕竟对她来说,沈念池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俞家当年明确表示要俞家惠将沈念池当亲闺女待,但是有些事又哪能这么简单就解决。再加上俞家惠身体不好,即使养了十多年,也是损伤太重,平时大家都不太敢让她劳神。
早饭上桌,除了常见的京都小吃,还有一碟红米肠,穗城早茶的招牌茶点,出自俞家惠之手。俞家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闺女,千娇万宠地长大,这洗手作羹汤的事儿,自是不会干。认识沈初后,即使她比沈初还要大,也是被宠着。沈初为了讨好心上人,也是千方百计,变着法地讨好她,每日餐食花样繁多,吃得俞家惠更是离不开他了。后来两人被俞老爷子分开,俞家惠失魂落魄,绝食反抗。俞老爷子脾气死倔,你要好好软语求着,说不定多说说还有用。干嘛!竟敢拿爹妈给的命反过来威胁爹妈了,这还行,直接下令不准任何人私下给她东西吃!如此几日,俞家惠直接昏倒住了院。俞家老太太那时候还活着,差点挽袖子揍他一顿,老爷子也不松口。然后,俞家惠就查出怀了身孕,简直一颗炸雷在俞家人头顶响起,俞家男人们恨不得再去揍沈初一顿,只是还要先顾着俞家惠。
俞家惠知道自己怀了沈初的孩子,倒是转了性子。女人为母则强,她知道俞家人现在绝对是想要自己打掉这个孩子,但她怎么可能答应,只能暂时稳住家里人,保住孩子,至于跟沈初的事儿只能徐徐图之。
于是,俞家惠便一改往日的硬脾气,该吃吃该喝喝,只是每日母亲和嫂子们来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拉着她们畅想以后孩子出生后的样子。女人总是心软的,又涉及到孩子,最后家里的女人倒是达成了统一战线。即使老爷子再强硬有什么用,老婆子都说了,要再逼着,她就跟她离婚,把老爷子气了个倒仰,不过也只能妥协。反正一个是养,再多一个也是不怕,再说他俞家的闺女,即使带着拖油瓶,也是媒婆踏破门槛,谁敢嫌!
俞家惠倒是不理父亲让她改嫁的心思,安安心心地养胎,她总有法子让他爹妥协,只是之前犯拧,用错了方法,现在这不是有用了嘛!俞家惠也是很想念沈初,但也知道不急于一时,只是每天倒多了一件事,跟保姆阿姨学厨,也算是一种思念的方式。不过毕竟没什么天赋,加上家里人怕伤着她,总是千方百计地阻止她,因此直到再次见到沈初,厨艺也没太大进步,不过学了几样粤式茶点,毕竟比起其他又是火又是油的,这个做起来,倒也危险系数低。
今天上桌的是粤式茶点的经典红米肠。红米加清水浸泡一晚,捞出洗净沥干,加少许清水一同放入豆浆机中磨成米浆。纳盆后加澄面、生粉、花生油、少许精盐,混合搅匀。鲜虾仁、西芹粒、香菜梗粒、胡萝卜粒混合,加盐、味精、白糖各适量调味,顺一个方向搅打均匀。将丝网皮平铺在案板上,摆入调好的虾仁馅,卷起包紧,下入五成热油中浸炸3-5分钟至表面金黄酥脆,捞出沥油待用。白棉布浸湿,铺在肠粉炉的蒸屉上,表面均匀淋入一层红米浆,加盖蒸4-5分钟,取出棉布,慢慢刮下粉皮。将卷有虾仁馅的丝网皮摆入粉皮当中,卷起成肠状,改刀成块后摆盘,带香辣酱、豉油汁、芝麻酱一同上桌即可。
这味儿倒是合了李艺的胃口,也不客气,谢过妯娌,直接开吃。叶亭昨晚喝大了,嘴里没味,沈初也准备了高良姜粥,给他暖胃。叶时倒是吃的口齿生香,一个劲儿地冲他师叔竖大拇指。
叶家三口吃完略坐了坐就告辞了,毕竟离家十多天,大儿子第一次独挑大梁,即使每日通话,也有不放心。沈俞也被叶时拽走了,除了明天要跟他一起去见三表哥,还要开车送他们。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叶家馆子,五进的院子,据说是前代某高官的私宅,被叶家租了十年,正好前面三进做了私房菜馆,一共18桌,后面两进是后厨和叶家的住处。
门口迎宾的小哥看到车牌就知道是老板回来了,麻溜上前问好,又帮忙搬东西。叶昭已经在后厨检阅食材,给众人分工,听说家里人回来了赶紧迎出来。
李艺瞧着不过短短半月,儿子倒是有些瘦削了,也是心疼,抱着不撒手。叶亭倒是欣慰地点点头,嗯,师父说的没错,老是不撒手,总是长不大,这不才半月,已经很有气度了。
叶时和沈俞上前跟大哥问好,叶昭颇有哥哥的架子,问了问最近咋样,又让沈俞转达师叔婶子常来坐坐。
叶昭也不多留,虽然一顿饭只做18桌,但也是要精心准备,客人们的口味又是千差万别的,未免出幺蛾子,只能把功课提前做好。叶亭悄悄跟在儿子后面去看,李艺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后院。
叶时直接拉着沈俞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点了几下,转过去给沈俞看,沈俞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叶时虽性子活泼,爱胡闹,但遇到大事却从不糊涂。既然之前沈俞已经答应他要引荐俞家表哥,他就早早做了准备,虽然是亲戚,但也不能草草了事,不然让兄弟在自家亲戚那里丢了脸面,那绝对不行!
沈俞虽是从小学厨,但大学读的是工商管理,倒也不是要以此为业,只是想体会一下不同的人生。更何况愉园的声名鹊起,沈初虽没有继续做大的打算,却也不拘着儿子,早就言明以后是儿子的,不过该给闺女的也是提前说好,俞家惠和沈俞倒也不介意,本来就该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