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冉殿。
圣上端了一杯茶盏,抿了一口这才道,“这苏家的女儿怎么说?”
皇后揉捏着圣上肩膀的手微微一顿,这才道,“圣上,臣妾觉得这两个孩子感情甚好,更何况天齐好儿郎数不胜数,为沐阳另择一个便是了,又何必非得如此呢?”
圣上却是微微皱了眉,“沐阳她自请嫁入赵家,甘愿做妾也要嫁给那赵谨,那日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情之一字,唯有你情我愿,方能始终。赵家那孩子,心里只有那苏家的姑娘一人,哪能容得下旁人。圣上想要弥补沐阳,尽可以选择别的方式,为何非得如此强人所难呢!”
“强人所难?!”
话一出口,空气里霎时一片寂静。圣上转身,冷冷地拨开了皇后的手。
语调里也寒了下来,“若是朕非得强人所难呢!朕决意如此,赵家还敢抗旨不成?”
皇后跪在一侧,斜斜睨着圣上手背左侧的一抹青筋。她知道,他每次恼怒,都会如此。
但她内心的惧意好似被这漫长的深宫给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余下的,尽是满腔冰冷与失望。
“赵家世代习武,为我天齐立下了汗马功劳。苏将军更是战无不胜,赫赫威名,响彻边境。你如此逼迫,难道就不怕老臣寒心吗?”
皇后每说一个字,圣上的面色就寒了一分,直到最后,啪的一声,桌上的杯盏被冷冷地挥到了地上。
圣上的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地射向跪在地上的女子。
他的声调极冷,“皇后,你为何如此向着外人?”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层莫名的失望,“朕以为,就算旁人不明白我与阿禹的感情,你总会明白的。”
女子跪得笔直,一字一句道,“臣妾并没有向着外人,不过是想起了过往。如今年纪大了,自己身上未曾实现的,自然就想看着别人实现。”
圣上紧紧盯着女子的眉眼,女子昂着头,一如往日倔强。双眸不似往日那般有神采,直直地看着他。却更像是,透过他,看那个曾经的萧乾。
两个宫人大气也不敢出,烛火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勾勒出无边的惊惶。
良久的沉默之后。
圣上重新看向地上的女子,“此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你。”边说边伸手想要去扶起地上的女子。
皇后却是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圣上,臣妾今日有些不舒服,你还是去别处歇息吧。”
圣上的手顿在空中,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缩了回去,声音也暗了下去,“那皇后你好好休息!”
屋内重回寂静,一旁的大宫女连忙将地上的女子搀了起来,“娘娘,圣上好不容易来一次,您又何必……?”
皇后不欲多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宫累了。”
烛光浅溯,妆台前,缠绕在檀木梳上的一根白发轻轻晃动,逐渐有些看不清了。
当初也是你情我愿,私许终生,谁知,慢慢就到了这等地步。
她从来就不想进宫当皇后,从来就不想与众女子分享一个夫君。
陆家有女,性子活泼,不拘闺阁,最向往的便是话本子里游山玩水的江湖儿女。
但偏偏,此般她,却落在了京城,投在了显贵家。
八岁时,她开始在宫里陪着皇子公子们读书,因为她爹是太傅。
四四方方的围墙绕成了一块逼仄的天地,困死了后宫里的娇艳百花。
她下了学便去看当时病重的皇后姑母,看着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一身华贵的明黄色寝衣,年纪轻轻却像是一个老妪,缠绵病榻,一天之中难得有几个清醒的时辰,如同一朵慢慢走向干瘪的枯花。
那日,姑母精神很好,人也鲜活了些许。她跪在床畔,姑母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儿时的趣事。模模糊糊地,有些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不要听你爹的话,不要入宫,要嫁给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