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那个杨添才说起过,他有个哥哥叫杨添宝,还有个姐姐叫杨树,都花了银子在英国念书,那个学校就叫剑桥。”
“是啊,五年前咱们那里流行瘟疫,老鼠咬了人就没治,浑身发热,不几天就不行了,那就是不治的症候。杨家和咱们家的买卖不一样,人家都是卖一年吃十年的珍贵货品,几个人一拾掇,一辆马车就拉走了。咱们家的不行,咱们的果木都在地里,拿不动也搬不走,正赶上秋天收果子,这雇来的人一走,满山遍野的果子全烂在了地里。你爹心疼啊,大病了一场。”
“瘟疫来了,干嘛不去药铺抓药?”
“城里有药铺,乡下就全靠哪些郎中了,都是看小病小灾的二把刀,大瘟疫谁会刊啊?你爷爷、奶奶被瘟疫害死了。杨家人在烟台坐船跑了,临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葡萄吃惊不小:“姥爷,我爷爷和奶奶在哪?我打记事儿起就跟着你啊。”
“是啊,孩子,”老头叹了口气,“要说啊,不是我老头子挑理,怪你妈啊。你妈啥都好,就是不大孝顺,跟你爹一成亲,就和你爷爷奶奶分开家过日子了。嫌你爷爷奶奶没本事,不会挣钱,你爹啊,就有一个毛病——怕媳妇。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娶了媳妇就怕了。
你爷爷奶奶就住在栖霞县,离烟台很近便,可是瘟疫来了,谁也挡不住。你爷爷奶奶刚过世,报丧的人还没走,没有一天工夫你爹和你娘又被官府抓了起来,关进大牢里。官府从咱们家里和城里分号上,搜出来不少银元,说是勾结土匪藏黑钱。”
“我爹怎么会和土匪勾结,官府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钱葬在哪里?”
“还不是杨家人跟官府勾结,想要我们家的银元,很多都是借来的,还有预备给几百口子雇工的开支。你爹又气又急,加上大病还没好利索,这一下子就不行了,你娘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你在你表姐樱家里,我把你从乡下老家接出来,就去了天津卫和皇城了。”
“那咱们家还有很多财产吗?”
“没了,可是杨家的人不信啊,你爹借给他们五千银元,后来买卖那么大,可都被瘟疫和官府给搜刮干净了。咱们还有千把块银元,留着过日子不说,还要给以前那些雇工开支。”
“咱们不是在杨家还有份子吗?我即得爹娘在的时候,杨家每年都要来水果行领取份子钱,现在杨家也得分给我们份子钱啊。”
老头的老泪留了下来:“你爹娘一死,那里还有什么证据啊?”
葡萄说:“姥爷,咱不要他们杨的东西,和他们退婚就是了。”
老头说:“退婚?你有啥证据啊?杨添才在外国有了女人,可人家毕竟没有成亲,没有明媒正娶,那不算。你葡萄才是他们杨家的媳妇。正房。”
葡萄说:“姥爷,我不想回老家了。”
老头吃了一惊,说:“不想回老家?为啥啊?”
葡萄说:“姥爷,我知道,你们老人都说,穷家难舍,故土难离,可是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咱们到孙磊那边去吧?我听那些当兵差的人常说,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咱们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老头苦笑了一下:“你这个丫头,打小精灵鬼怪,比你表姐樱桃脑袋瓜子灵翻多了。可是人都要叶落归根,你家里的姥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姥爷,那我们回去,我不就成了人家的木偶?”“
老头抚摸着葡萄的头说:“孩子,别害怕,有姥爷在你什么也别怕!我先把你送到冯家坡,再回老家找你姥娘,以后恐怕就出不了烟台了!”
葡萄说:“姥爷,杨家要是找你要人,怎么办啊?他们和官府可是穿一条裤子。”
老头说:“只要你不会去,他们就没辙。我一个糟老头子,你老娘一个老婆子,没啥好怕的了。好了,回去睡了。明儿早起,去冯家坡。”
4
天蒙蒙亮了,四海客栈里的几只公鸡争相报晓。想要睡个回笼觉的房客都给吵醒了。
一个大胡子气呼呼地对着院子里水龙头边上,正在骚眉弄首的老板娘说到:“老板娘,你这几只鸡可是不地道,大早晨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老板娘嘿嘿直笑:“这位大兄弟,是不是昨儿个给你找得那个娘们儿工夫厉害,把你给掏空了。可不能怨我的鸡叫,我们当家的说了,得早觉其你们来吃早饭。不再住店的也好把屋子腾出来,我们白天的客人可多。”
孙磊和樱桃打着哈欠从楼上的上屋走出来。
大门口,老头套了牲口,正在安排葡萄说:“葡萄,你先赶着大车出去,在官路上等着,我去饭堂里买几快干粮带着路上吃。”
葡萄说:“唉,好吧,我在大门口外边等。”边说边赶马,抬头见到上房出来的一对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