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青年不耐烦地转身过来:“老子识不识字,关你屁事啊。家里的粮食哪够拿出来上学读私塾啊?”挥起拳头刚要落下,看到算命先生一下子愣住了:“吴半仙,吴先生。”
吴半仙欲言又止,表情极不自然。
高个子青年催促道:“吴半仙,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咱们可不是一天两天的老交情了,既是一个村子,还是亲戚,前后院。是不是家里我大哥大嫂子捎回来好吃的?”
吴半仙叹了口气:“孙垒啊,你这个败家玩意儿。你大哥和你嫂子临走,不是把卖鱼的摊子给你了吗?怎么才过了年你就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了啊?”
这个高个子青年就是老孙头的老兄弟孙垒,孙垒不自然地摸摸脑袋:“吴先生,不瞒您说,我哥一走,那些地痞流氓就又来了,跟我要地皮费,保护费,孝敬钱。这还不算,年关还没过完,一个流氓的老相好,也就是那个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娘们儿,看上了我的鱼摊,硬说是我哥从她那里借的,三年借期到了,把我撵走了。”
算命先生问:“口说无凭,她们有字据吗?”
孙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张来,上面白纸黑字,还有两个手印。
算命先生摇摇头:“一树之果,有酸甜之分;一母之子,有好赖之分啊。孙垒啊,你要有你哥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窝囊成这样。要是你哥在就好了。”
孙垒不在乎地说:“胶澳岛咱们冯家颇,不就是二三百里路吗?我雇辆马车把我哥叫回来就是了,叫我哥给我出头说理去。”
“你哥,你哥……咳!”
算命先生吴半仙欲言又止。
几个围观的青年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老吴先生,别卖关子了,老孙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到京城去了?我们啥时候也跟着去混个人样出来。”
这几个人和孙垒一样,都是孙家坡的人,以前跟着老孙头在胶澳地面上混,如今群龙无首,大家都没了主心骨,在外头无着无落。
吴半仙拍拍孙垒的肩膀:“你哥他,不在了。”
孙垒愣住了。几个青年也没有了刚才的毛躁,鸦雀无声。
吴半仙把土匪打劫的事情一一说来,大家都很伤感:“梅子和张旺掉到了悬崖下面,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去年一年雨水不断,到了冬天悬崖下面的河里还是很急。八成早冲走了。”
孙垒着急地问:“不是还有我嫂子吗?还有我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吴半仙说:“这年头,胡子也作孽啊。两家人只剩下你嫂子和刚生下来的孩子,你嫂子被吓傻了,整天疯疯癫癫,连自己的拉尿都不能解决。孩子一下生就交给了前村你姐家里养着,请我给取了个名字,叫孙留根。老孙头这么仗义的人,没了三个儿子,老天爷要是长眼的话,这一个怎么着也该留下条根了。”
孙垒双手抱着脑袋抽泣。
吴半仙问几个青年:“你们在看什么呢?”
“吴先生,听人家说,德国人要招募咱们中国人当兵,给房子住,给衣裳穿,给银子花,还有样枪使。吴先生,听人家说,德国人就要23到25的。年纪大了小了都不行。”
吴半仙问:“怎么都是听人家说,听人家说。你们不是在这里看了半天了吗?”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吴先生,咱们都不认识字啊。”
孙垒抹了抹眼泪,起身过来:“吴先生,大伙儿都不识字,你给看看告示,给支个招吧。要不,大伙儿可真没了活路了。”
第二章 威海卫,天津卫
第二章 威海卫,天津卫
1
胶澳。
一家靠海的两层木质阁楼的山东菜馆里,楼下有几桌客人在吃饭,跑堂伙计正忙着穿梭其间招呼客人。
楼上很安静,只有一个穿戴很洋气的戴眼镜的学生样的人,和几个青年人围坐一桌,桌上还有一个大鼻子一头红色卷发的外国人。
一个高个子青年问到:“杨先生,他不是德国人吗?大鼻子,红头发,还是卷毛。”旁边几个青年附和着呵呵直笑。大鼻子一头红色卷发的外国人听不懂中国话,也跟着一个劲地傻笑。
眼镜说到:“孙先生,你真是乡下人。欧洲和美国的外国人都是大鼻子红头发,除了俄国老毛子是那样的白皮肤,德国人和英国人、美国人没有差别。查理先生是英国人,而且是皇家军事学校毕业的,现在有少校军衔。”
高个子青年正是孙垒:“少校是什么学校?”
被称作杨先生的眼镜吃了口烧鸡,又夹了块鱼,慢慢咀嚼了一阵,喉咙里发出吞咽的咕噜声:“哈哈,孙先生,你太有意思了。少校就是军官的级别,这么跟你说,相当于咱们大清军营里的头上戴红翎的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