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接了放入背包。他站在那里,似有不舍之意。
正在此时,门口有人喊:“李郎中在吗?”
李郎中看也不看门口,张口说:“诊费十两起。”
门口人说:“好好,快快……”
我笑道:“暂且别过。”
李郎中说:“云起走好。”
我牵了马,走出门外。
第六章◎讲书(1)
走出李郎中的门,我牵着马,慢慢地在街上走向那个给我指路老者的小店。有了银子,准备在那里吃点东西。
佑生得到了医治,我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情愈加沉重。如果李郎中说佑生不能骑马,我就绝不能再让他冒这个险,虽然他肯定又会来那套“我行”其实不行的伎俩。可买辆马车,谈何容易啊!即使只是一个没有遮挡的平板车,也不是十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
正苦苦思索之际,听佑生轻声问:“你在何处学得那,心脏大法的?”
我抬头看看,四周无人,他的头垂在我肩膀旁的鞍边,好可怜,就小声答道:“在上大学时,参加过一个学习班。”
他又问:“你是,怎么,学得那,吹气之法的?”
我一闪念,看透了他的狼子野心,就咬牙说:“说来话长。我那一日的班中,只我这一个女子。学到吹气法时,老师只好让我和一位男生互相学习指导。原说好我先吹他,他再吹我。可是我扒着他的嘴,一口气吹进去,他就晕厥过去。老师无奈,又指定了另一个男生。谁知,我一口气,他也昏过去了。结果,我吹了七七四十九个男生,统统倒地。到第五十个,也就是班中最后一人,我精疲力竭,没有把他吹晕过去,方才得到老师首肯,得以出门。这么多年,我技艺生疏,不知刚才吹你时,你是否感到眩晕?”
他半天没言语,最后颤声道:“确是如此。”
我哼哼冷笑了一声。忽然想起刚才李郎中说他的腿早晚会毒发,大概……心中一下难受起来,咬了下牙说:“什么确是?我们用的是假人,必须吹到胸部指示标上升一寸才可。连吹三十次,累死人,哪有随便吹一下那么容易!”
他停了一会儿,轻轻说:“你是不愿说谎么?那刚才如何……”
我笑道:“除了我是还俗和尚与你是我的哑巴小弟这种无足轻重的名称外,哪些是谎言?心脏起搏术的确如我所示,香蕉的功用也如我所说,名贵的巧克力的确曾价比黄金,你别告诉我你朝皇帝曾享用过。”
他轻笑道:“的确不曾。胜读十年书和千金难买,倒也非妄言。”
“嘿,挤对我是不是?”
他又想想,“那你为何说我是你的哑巴小弟?”
我说:“你一开口,人们就会知道你与众不同。你哪怕只说一个字,也能露出马脚。至于小弟……哼,我比你见多识广,叫你声弟弟也不亏了你。”
他哽了一下:“你……”
我打断他,“我是毁你不倦的。”可我停了一下,又说,“小弟弟更容易赢得人们的信任和爱护。”可气!我现在可太心慈手软了。他这才低笑了一声,没再讲什么。
我叹道:“其实人生所在,就是怎样用我们的所学来达到我们的目标。活学活用尽在我们。我讲了一个故事,换来了你的治疗,我还可以……”我脑中有了个主意,一拍手道,“我还可以讲个故事来挣到我们需要的马车。”
他努力抬头说:“不可贸然行事!我已得到治疗,就……”
我一挥手,“不必多言了,我意已定。你说话的时间过去了,现在你又是哑巴了。”说罢,把他的头轻轻按了下去。
我们到了那个老者的小吃店,要了两碗粥粉汤面之类的东西。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一顿热饭,但因为心中想着我要干的事,真是说不清我到底吃了什么。佑生吃得很少,只用勺缓慢地喝了几口,就放了勺,留下了大半碗。想到我将进行的大事,我一仰头,把他剩下的都给喝了。
饭后,我又向老者买了二十个馒头,背包里放了五个(大概明天就都起毛了),要了一个布袋把余下的装了。问清楚这镇里哪里卖马车和哪里是最热闹的地方,背着佑生出了小店。
我牵着马,马上驮着佑生,先走到马车店。看准了最便宜的板子车,和老板说好了价钱,然后又向老者所说的热闹地方走去。沿途的人渐渐多了,有些人盯着我们看,有的还指我们。我不理不睬。
第六章◎讲书(2)
到了那地方一看,我心中喜悦。只见一棵大树立在一个小平场的边缘,环着场子有茶馆、饭馆之类的店铺。沿途看来,这确是这小镇最繁华的地方了。
大树下坐了一帮流浪儿童,正嬉皮笑脸地看着我们。我牵马走过去,提了馒头袋子,到了小乞丐们面前,一人递了个馒头,微笑着说:“孩子们,帮叔叔我(真别扭啊)一个忙,可不可以?今晚我再请你们吃馒头。”他们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正色道:“你们去各处大声喧哗,说有一位远方来的还俗和尚,名叫任云起,曾游历五湖四海,胸中有无数轶事奇闻。今日午时三刻,将在此大树下开讲神奇史事,战争风云,曲折往复,精彩无比。首场免费,后面不想听的就不要交钱了。你们帮了我这个忙,一会儿可以来维持秩序,免费听我演讲,晚饭还有馒头。”
他们一哄而散。
我一把抓住了一个样子挺机灵的小男孩说:“你去李郎中处,说刚才与他交谈的云起将在这镇中大树下演讲精彩故事,让他带了笔墨纸砚,一桌一椅,另加一小块木头前来帮我搭台子。”我算赖上李郎中了,没别人哪。
我转身抱下佑生,让他倚树坐下,然后把马拴在树上。回身到他身边坐下,等着李郎中的到来。
这里我介绍我一个独特的家庭背景:我的父亲乃一个不可救药的京剧戏迷。他还不是迷所有的戏,只迷马连良和“群借华”(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我现在回首往昔,只能用“精神虐待”这四个字来概括他在我幼年时代加诸我身上的种种京剧熏陶。自我记事起,我们家就日夜充满了“群借华”之一的录音。可恶的是,他对音响的其他功能一窍不通,却知道怎样反复播放一段他喜欢的唱腔或对话。许多次让我听得近乎疯狂。别的人家播个交响乐之类的高雅东西,我天天耳中回响的就是那些京剧的对话唱段和叮叮当当的锣鼓声。气煞人也!我之所以变得性情残暴,想必是因儿时苦难所致。但谁能想到今天我要凭此经验挣出我的马车呀!我爸要知道了还不摇头晃脑地要我谢谢他(想都甭想了您)。
说到此,您应该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正是,我要在这儿演讲赤壁之战!我虽然熟读《三国演义》,但觉得说起故事来,京剧“群借华”更适合。许多对话是现成的,只需把唱腔白话讲出来就是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赤壁之战的魅力。记得我年不到十岁,第一次读到三国此处时,已是夜里。被监督睡觉之后,偷偷摸摸地蒙在被子中,提心吊胆地听我父母的动静,拿个手电筒看完了那几章。对没听过的人来说,这绝对是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