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正是行商们去乡间出售良种的好时候,惯来外出行商的甄志文尚未走远,得了消息就匆匆赶回家。
他身边都是做事做老了的人,一边给爷们儿报信,一边儿又去衙门里头打听消息——只要安小姐醒过来,事情就能有转机。
甄英见家里来了人,心中成事儿把握又多了三分,倒是安灵儿还奇怪:“甄家不是派了姑娘来,怎么这会儿又遣人过来?”
“许是我这边儿耽搁久了。”甄英打了个哈哈。
她替安灵儿治病,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旁的姐妹她到不担心,就怕大姐糟了大罪。
长房无子,大伯又多次提招赘列女户的事儿,早惹得胡氏不高兴了。
若不是甄志文负责行商,家里的一切嚼用,连着铺面上进的货都得依仗他,甄家早就是胡氏的一言堂。
甄英心下惦念着,连忙告辞。脚下御风,一盏茶功夫就回到甄家后院儿,险些刚回来的甄志文撞上。
她有意要让甄志文看着,特意等了些时候,换了旧时的衣衫,松散了辫子,又将手在水缸里浸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哆嗦。
胡氏方才匆匆出门,临了,就撂下句话:“县太爷家千金什么时候醒,你们什么时候再起来。”
甄家祠堂内,三个姑娘并排跪着。
祠堂里是清一色的青石地板,若是跪久了,容易落下病根儿。
贾语虽然戴了护膝,跪了也不过半柱香时候,腿肚子就开始打颤了。
她的贴身女使,乃是母亲入宫前的老人,向来胆大心细,腰杆子也硬。见胡氏一出门,当即就去后堂拿了厚厚的绒布垫子,给贾语铺上。
另两个有些艳羡,可胆子实在是小。
贾语挪了挪膝盖,将垫子让出来,瞅着祠堂外头没人,先递给甄蔓。
“外祖母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姐姐先将就着,受罚是受罚,落下病根儿,那是一辈子的事儿。”
甄蔓欲言又止,甄莲心中也有疙瘩,又解释道:“外祖母还指着咱们光宗耀祖呢,若是身体残疾,是不能考女官的。”
“况且,此事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搬出母亲,事情也不至于闹得这般田地。”
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既然贾语有承担责任的心,两位姐妹也却之不恭。
三人相视一笑,都是一般年纪,都是真心换真心,之前的隔阂荡然无存。
甄志文匆匆赶回家,与胡氏打了个照面,眼角余光看见屋里齐刷刷跪了一排。
“母亲这是做甚?我都听外头说了,是那李家姑娘先编排咱们,安姑娘也是在她拉扯下才摔倒晕倒的。咱们还没找他们算账呢!母亲到先关上门儿惩罚起自个儿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了披风,走到祠堂里,搭在闺女身上:“下人们也都是没眼力见儿的,祠堂冷成这样,连个火盆都不烧。”
甄英适时地奉上热茶,甄志文正准备接着,看见来人手上红肿破皮的冻疮,身上不堪御寒的夹衣,面色一冷,抬手就把茶碗打落:“什么身份,也配端茶送水,进我甄家祠堂了。”
甄英蹲下来,一片片捡地上的碎瓷。
甄莲见父亲一来,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那递茶水的丫鬟又看着面熟,再一看……
“父亲,这是英儿!”
怎么可能。
甄英破衣烂衫,骨瘦如柴,连甄家最低等的灶下婢都比她体面。甄志文实在没法把眼前人,和当年意气风发的四弟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