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志文的初心,的的确确是将甄英送到王府。
他到不觉得王府是什么可以躺平的安乐窝,只知道王府体恤下人,年节赏赐丰厚,若是得眼,哪怕资质粗陋,也有飞上枝头的一天。
他也是见了女官傅司言后,被说服的。
本朝开放包容,鼓励人人向学。宫女若聪慧好学,也可以拜宫中女官为师,考一个“女秀才”。
当今掌管帝后诏令的傅司言,就是一个“活到老,学到老,奋斗到老,老来逆袭”的典范。
傅颖知自幼父母双亡,为某生路,入宫做了四十年最低等的灶下婢。
她资质不错,倘若幼年受到良好的教育,未尝没有出头的一天。偏偏四十年都在汲汲求生,不曾考虑过生存之外的事情。
到了四十岁,也不过是仗着年纪,还有几分薄面。
她偏不信命,自女官甄选以来,就求了礼仪府上侍奉新入职女官的差事,拜了自己侍奉的赵姓女官为师,终于在四十八岁高龄,考中了女秀才。
考中了女秀才,自有国运辅助,凝结金丹。
傅颖知乃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大的女秀才,其事迹,绝不是艰辛二字能够概括。
对于甄志文而言,既然都是给侄女找大腿,王府这根大腿,可比甄家粗壮。
宫里既然愿意养傅颖知这样年迈的宫人,必然都是些良善的主儿,从宫里出来的王爷,自然也不会差。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背地里就和沈嬷嬷提了一嘴。
甄英不曾读书习字,又是哑巴,保密性绝对一流。不过是个书房洒扫的岗位,沈嬷嬷自己就能拍板儿。
事情定下得太顺利,直到王府的马车当真停到了甄府的大门前,甄志文兀自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他向沈清霜求证了多次,王府确实是缺一个看书房的哑女。而王爷亲自来,不过是另有要事,接人也不过是顺路。
直到马车走远,他才低着头,准备迎接闺女的非暴力不合作。
他知道,这番先斩后奏,对于甄家几个小姐妹,都会是不小的打击。
他也准备了说辞,毕竟,甄家这么个小地方,他都看顾不过来,更何况身有不便的甄英呢?
走了好,走了才好。让甄英有靠得住的人照顾,愿她一生顺遂,衣食无忧。
甄英在甄家呆着,胡氏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三天两头派人找她麻烦。在那群刁奴嘴里,一个哑巴,只会把米吃贵,能为家里做出什么贡献?
甄志文虽然有心让女儿做她依靠,到底甄莲考女官一事说不得准,万一不中呢?
万一三个姑娘,一个都不中呢?
自己不介意,可以累一些,苦一点,多养她们几年,多试几次。
可甄英本就是个哑巴,年纪耽搁久了,还怎么说人家?
马车扬起的灰尘纷纷落下,甄志文的胡子上挂了薄薄一层霜,他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远方,好像以祝福的心思,就能让马车将他内心的负罪感和不安一并带走。
甄英习惯了寅时就去看灶,也习惯了甄莲闺房外的一张贵妃榻。突然换成了绵软似云朵般的床褥,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跟吴王住在驿馆的第一天,她早早便醒了。
此时天还蒙蒙黑着,只听得见外头偶尔几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