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我现在做语文老师了,这曾经是我最讨厌的科目,要不是你我肯定不会做这个。今年是我第一次带毕业班,我一直挺担心的,真怕有人会一时想不开重蹈你的覆辙。如果出了事,我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去承担……对不起石头,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已经解脱了,感觉不到这些痛苦的,只有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还要继续烦恼和痛苦下去。”
她的声音低柔,怨灵的眼中渐渐流露出淡淡的哀愁来。
“还记得那年,我们约好等学校里的紫藤花开就再回来,一起回来。可是没等到那个时侯你就走了,你……你都不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微微的颤抖,好半天才继续说道,“你走了之后我一直都不敢过来,好几年我都不敢面对现实……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我还活着,我得向前看。”
“最近我时常想,如果我们一起长大,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双手的手掌间。
“石头,不知道你能看到吗?这里的花开的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对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我很幸福,所以不管你在哪里你也要幸福啊!”
她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多话,说完从前的事,又说往后的事。有的是他参与的,有的是他不知道的。她的表情有些悲伤,笑意却淡淡的很美丽。
快要半个小时过去,孙磊周身的黑气几乎褪尽了,恢复了之前干净清爽的模样。马荆棘有种错觉,似乎他的身体轮廓和空气间的界限也模糊起来。
一点点变淡,变薄,变得很美。
身边的白初一轻轻挥手,水咒的桎梏收了回去。孙磊轻轻的腾空而起,化成一缕柔软的风,一点点的吻着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以她永远也不能知道的方式,倾诉着自己的爱和眷恋。
当我们十八岁的时候,也曾经那样爱过一个人,以为可以天长地久。
不管将来如何,有那一刻的念想和回忆已是足够幸福。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蔡贤君抬起手背擦去眼角的一滴眼泪时,孙磊已化成一片薄薄的雾气无形的缭绕在她的周围。只有他的笑容仿佛还是那么清晰。很好看,很温柔,和她一样美丽。
可以忘记也是种幸福。
天又下起了雨。
马荆棘傻傻的走出了春晖堂的格子窗,手掌轻轻抚在遒劲的树干上,脸上也带着傻傻的表情,轻轻唤着孙磊的名字。
当然没有人会回应。
孙磊真的不在了。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的白初一,问道:“孙磊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他点头:“鬼魂要往生并不是很难,执念和怨气一旦消散,直接就可以引渡。”
“这么简单?早知如此何必找无枝树叶?”
“并不简单。一般来说,怨灵的往生都比较艰难。凤鸣就遇到过非常棘手能伤人性命的厉鬼,只能说你比较幸运。这个魂魄本身并不是凶灵,执念也因为这棵树的灵气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他讲话一向照本宣科,不带一点起伏,因此听起来也不怎么感人动听。
她在伞下,默默的不说话。
那个笑得很好看的男生终于同意放弃了,虽然他可以放下心结平安往生是很好,但是放下就意味着生生世世的忘记——转世投胎变成另一个人,开始另一种人生。他再也不会记得蔡蔡,不记得那个惨烈的暑假;蔡蔡也从来不知道曾经有人等她等了这么多年,她会幸福的结婚,从此把那个久远的约定忘掉。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鼻子酸酸的。
明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还是酸酸的。
她低着头,突然问:“白初一,你见过那种至死不渝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还纠缠不清的……那种感情吗?”
他撑着伞,雨声很大,他的声音透过雨声有种漠然的味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更没有机会知道。因为我……”
因为怎样?……可是雨声太嘈杂,她听不清楚。
——————————《花开千树》完——————————————
画中有人 17.奇异的风景画
那幅画送过来的时候,苏香和马荆棘正坐在第二进院子的莲花池旁聊天。
小小的水面上稀稀拉拉的开了几朵睡莲,若是有一杯清茶一炉淡香,倒也衬出几许风雅。
只可惜小石桌上只有一溜儿啤酒罐和拆的七零八碎的薯片豆干泡椒凤爪,一脸郁闷的苏香正抓着她痛诉血泪史。